夜凉如水。
露珠在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仿佛上的星光一样,除了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更鼓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地间仿佛又只剩下龙和九儿两个人了。
九儿方才一直在不停地听,不停地看,不停地惊疑,不停地猜测,她已将别的事全都忘记。
但现在,凉风吹在她身上,星光照在她脸上,她忽然又想起她对龙所做的那些事……
她的心立刻绞住了,眼泪不禁又要流了下来。
龙走得很快,脸色也很沉重,他的目光虽然不停地在四面搜索着,但却并没有瞧芳华一眼。
“他是不是觉得我在缠着他?”
九儿忽然停下脚步,道:“我……我也要走了。”
龙一怔,回身道:“你要走?到哪里去?”
九儿咬着嘴唇笑了笑,道:“我去的地方很多,用不着你担心。”
除了瞎子之外,谁都会看出她笑得是多么凄凉,多么心酸——韩笑只希望自己忽然变成个瞎子。
他只希望能硬得下心来,对她:“好,你走吧,你一个人流浪我虽然不放心,但你跟我在一起,只有更危险,因为我实在没有力量保护你,环境更不允许我带着你,你若跟着我,反而会更伤心,因为我绝不可能永远陪着你的。”
怎奈这句话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得出口来。
他什么话也没有,只是轻轻拉起了九儿的手,虽然他也知道这样下去只有将事情弄得更糟。
但他却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这么黑,风这么冷,他怎忍让这孤苦伶仃的女孩一个人去流浪?
九儿眼泪终于又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车辚马嘶之声,自远而近。
如此深夜,怎会有车马急行?
道旁有个饮马的水槽,龙立刻拉着九儿蹿了过去,他们刚将身子藏好,车马已转过街角,直奔过来。
在别人眼中,这只不过是辆很普通的乌篷车,但龙却知道这若真是辆普通的乌篷车,就不会在如此深夜放辔急行了。
谁知车马转上这条街,竟渐行渐缓,仿佛已停下,车篷里竟忽然有个女子探出头来。
龙从石槽后偷偷瞧出去,只能看到她一头乌油油的头发,发上一根碧玉簪,却看不到她的脸。
只听那赶车的道:“前面就是王寡妇牌坊了,还要不要再往前走?
那女子沉吟着道:“就在这里等着吧。”
过了半晌,她又问道:“现在约摸是什么时候了?”
赶车的用头上的白汗巾擦了擦脸,道:“四更已过,还不到五更。”
那女子道:“约好的是三更,我们已经来迟了,他为何还没有到?”
她声音充满了焦急之意,就仿佛一个刚自家里私奔出来的少女,到了约定的地方后,却瞧不见她的情郎。
车厢中竟又有个女子的声音道:“也许他等得不耐烦,到别处去找我们去了。”
那女子更着急,道:“他明知我们一定会来的,为什么不多等等?”
另一女子道:“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话还没有完,已有一条人影自路旁屋脊上蹿了下来,凄迷的夜色中,脸上黑黝黝的,不辨面目。
但龙却已看出他赫然正是那神秘的青衣人,原来他也早已有了预备,先就叫人在这里接应他。
此刻他神色更惊惶,刚掠下来,就埋怨道:“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女子道:“我们就因为赶得太急,半路上车轴断了……你呢?你为什么不多等等?”
青衣人应声道:“我觉得后面像是有人跟踪,所以转了好几个圈子。”
他一面话,一面已钻入车厢里。
那女子头也缩了进去,道:“事情谈妥了么?”
青衣壤:“来话长,现在赶紧走吧。”
那赶车的“呼哨”一声,车马又向前疾驰而去。
车上的那女子看来也很谨慎,而且女人大多比男人细心,若想在后面跟踪他们而不被发现,想必不是件容易事。
何况车轻马健,奔行甚疾,以龙和九儿两人此时的精力,未必就能盯得住他们。
龙正在犹疑着,谁知九儿已自石槽后蹿了出去,她娇的身子,就像是只狸猫似的,蹿到马车下,绷在车底,龙要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只见她的手自车底下伸出来轻轻招了招,车马便已冲入夜色郑
这姑娘的胆子实在大得可怕,龙虽然担心,也只有在后面远远地跟踪,到了这种时候,他更不能被对方发现,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和来历之前,他更不愿意轻举妄动,胡乱出手。
幸好这时更深人静,马车走出很远后,车声还可以听得很清楚,韩笑就随着车声一路追下去。
这是个陌生的城市,他根本不能辨别道路,只知道马车走过的路,本来都铺着很整齐的青石板。
他这才发现这城市竟然大得可怕,他追踪着这马车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竟然还没有出城。
这时他的衣衫本已都湿透,气力又渐渐不支,因为他虽然晕睡了很久,但已又有一水米未沾了。
人是铁,饭是钢,再强的人,也无法战胜饥饿。
他三三夜不睡觉,还可以勉强支持,但一不吃饭,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只觉两条腿发软,整个人都是空的。
幸好这时车行竟也渐渐缓了下来,密如连珠骤鼓般的蹄声,现在已变得宛如老妇敲桩疏落可数。
龙喘了口气,刚想停下来擦擦汗,谁知他的眼睛刚抬起来,就怔在那里,面上又变了颜色。
露珠在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闪着光,远处有个贞节牌坊的黑影,道旁有个喂马的水槽……
这岂非赫然正是他方才走过的那条路?
这辆马车原来竟一直在这城市兜着圈子,那青衣人难道吃饱了饭没事做,竟深更半夜地坐着马车兜风!
龙已发现事情有些不妙了,他立刻用尽了气力追上去,只见那辆马车竟然还在前面慢吞吞地走着。
那匹淡灰色带着黑花的马,那辆很轻便的乌篷车,还有那头上扎着条白汗巾的马车夫……
龙瞧得清清楚楚,这还是方才那辆马车。
但这辆马车为何要在街上兜圈子呢?而且居然还敢兜回这条街来,那青衣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龙实在想不通。
他只觉有些哭笑不得——他累得几乎要命,追了半夜,竟又回到原地了,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这时五更虽已敲过,却还未亮,街上更不会有什么行人,只有街头的一家铺,已亮起疗火。
原来这是间的豆腐店,本来很清凉的晨风中,这时已有了新鲜豆腐和熬豆汁的香气。
这种香气对此时此刻的韩笑来,只怕已可算是世上最大的诱惑,他几乎忍不住要冲进那铺去先饱食一顿再。
但他还是只有忍耐着,他不能放下这辆马车。
谁知马车竟也在豆腐店前面停了下来,龙立刻蹿在路旁的阴影里,躲在一家绸缎铺的大招牌底下。
只见那赶车的懒洋洋地下了马车,要了一大碗热豆汁,就蹲在门口,用双手捧着喝了起来,喝得“呼噜呼噜”地响,还不时停下来叹口气,仿佛对这碗豆汁的滋味觉得非常满意。
但那青衣人和那女子却都没有下来,车篷里也没有丝毫动静,他们的行踪那般隐秘,行色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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