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初次听闻诸葛亮谈及刘仲达之名,他还是一个明不见经传的人,然而时至今日,襄阳南北士人,谁不闻刘仲达大名?
刘仲达字写得好,诗作得好固然令人钦佩,但真正使庞统服气的是刘仲达准确预言到了子东归,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而且此人和他同龄,今年才十七岁,除了叹服,庞统无言以对。
诸葛亮一路而来,激荡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除了预言子东归,刘景当日酒宴上还曾点评下诸侯,言语中多有贬斥之意,几视下英雄如无物。
也不知在他心里,有谁能配得上一声赞许。
蓦然间,诸葛亮心中闪过刘备、曹操两个名字,这是刘景当日唯二没有谈到的关东诸侯。
难道会是他们吗?
庞德公忍不住感慨道:“此子之才识,实乃下罕樱只是据孔明所言,此子之前曾游学襄阳二载,拜在宋仲子门下,为何一直默默无闻,名声不彰?”
庞统亦颔首道:“之前确实从未听闻刘仲达之名。”
这也是令诸葛亮感到疑惑的地方,刘景归乡不过两个月,已是名冠长沙,以其才能,何以在襄阳两年间始终不为人知?这其中莫非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
长沙地处偏远,消息相对闭塞,十一月都快过去一旬了,才得悉子东归的确切消息。
有识之士闻之莫不欢欣鼓舞,议论滔滔,整日期盼关东诸侯能够尽快迎大驾于弘农,复宗庙于洛阳,重振汉家威仪。
刘景因为预言成真,在杜袭、桓阶、桓彝、刘蟠等人心中引发了巨大波澜。即使是关系较为一般的桓阶,连日来亦屡次相邀,两人常于吏舍炳烛畅谈至深夜。
十一月十二日,刘景休沐,受杜袭之邀,去其家做客。
长沙入冬以来,常有雨雪气,今日便是如此,刘景衣帽穿戴严实,乘马出郡府,经由北郭门,跨越浏水,行出十数里,便顺利抵达杜袭的居所。
杜袭乃是举家迁居长沙,太守张羡素闻其名,不仅拨给田地,赐予耕牛,更为杜袭及家人修建屋宇,如今其一家过得谈不上多么富足,却也衣食无忧。
杜袭迎之于门前,见刘景乘马而来,笑问道:“仲达,今日雨雪交加,为何还要骑马?”
刘景利落的跳下赤骥之背,手抚马颈,笑回道:“这是乱世保命之技,我马术本就不精,不能不严加苦练啊。”
杜袭笑道:“我看这不是保命之技,而是平下之技。”
刘景将马缰交予杜氏家仆,随杜袭走进室中,摇头笑道:“我今不过一市之长,辖不过数百步,何言平下?大兄这话私下无妨,若是被外人听到,岂不惹人耻笑?”
杜袭正色道:“仲达虽然仅止百石吏,然而你之才志,我心中一清二楚,不必过于谦虚。”话语稍顿,杜袭又道:“仲达,你继续留在长沙,一身才华难以施展,今子东归,社稷复兴在望,正是英雄有用武之时,不若等到时局稳定之际,随我一起北上,效力于子阶下,匡扶汉室,一展抱负,岂不快哉?”
罢,杜袭双目紧紧盯着刘景。
刘景沉默良久,开口道:“如今子尚未脱离险境,时刻受到凉州诸将威胁,关东诸侯互相倾轧,争权夺利,未有援手者,局势一时难见明朗,现在谈论北上还为时过早。”刘景纵然得委婉,可话中意思已经表露无疑,他不愿离开长沙。
杜袭心里暗叹,他对此并无意外,与刘景相识以来,其从未展现过离开长沙之意。继而笑道:“光顾着谈话了,仲达,酒已热好,快饮几杯驱驱寒。”
刘景颔首,身上确实有几分寒意,取勺从酒瓮中盛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胸膛一片温暖。
众所周知,当今之酒度数极低,味道寡淡,而刘景所饮之酒度数颇高,口味清香纯正,醇甜柔和,甚是爽口,只要喝过这种酒,再饮前者,便如饮水一般。
此酒正是他依据后世之法研制出的高度酒,当然,这个高度是相对的,大约也就十几二十度左右,即使如此,亦远胜汉酒,一经面世,广受好评。
刘景与杜袭边饮边聊,因酒的度数偏高,无法像以前那样欢饮竟日,日中一过,刘景便已有了几分醉意,当即停下酒杯,不敢再胡饮,起身和杜袭告辞。
刘景乘赤骥沿着湘水东岸南行,任由雨雪拍打脸颊,因醉酒而混沌的头脑不由为之一清。
随着临湘在望,前方出现一支数百饶队伍,里面除了数十名吏士,其余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负枷锁的囚犯。
如此规模的徒刑队伍,堪称罕见,不止刘景,临湘百姓亦大感好奇,不顾雨雪气,纷纷赶来围观,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足有数百人之多。
刘景牵着马刚一靠近人群,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如此近距离接触“德行刘君”,可谓万分难得,不过百姓们或尊敬其人,或畏惧其威,不敢稍有放肆。
刘景倒也没有太端架子,和声问左右道:“你们可知道,他们是何来历?”
有人了解情况,回道:“刘君,他们都是冲入荆州劫掠的凉州匪兵,被刘荆州派兵击败俘获,此辈不愿投降,将被徒往耒阳铁官处。”
另有壤:“久闻刘荆州乃是雍容君子,性情仁慈,果然一点不假,若是换成我,全部杀死了事,哪容他们苟活于世。”
刘景顿时了然,原来都是凉州兵,难怪他见囚犯们多有高原红、罗圈腿现象,更有一些人相貌不类汉人,身体虽然虚弱至极,气势却强悍无匹。
再联想到“丈人”邓攸的来信,哪还不知,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后将军杨定的部曲。
杨定字整修,他与胡轸胡文才一样,皆为凉州大人,大人即豪强,因为在西州享有盛名,他们在董卓麾下地位颇高,不过论亲厚不及李傕、郭汜等部曲。
他本当拱卫子车驾,却与段煨有怨,遂离开子队伍,南下南阳抄掠,为刘表派兵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