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话听不出喜怒,静贵妃心中却不由一松。皇上没表情说明没有彻底生气,若是真要治她的罪,一开口便不会说这个。
而地上的江慕乔听了这话之后则道,“回禀皇上,民女并非胆大,只是不得已而为。此次进宫是民女苦求静贵妃,而贵妃娘娘谅解民女一片赤诚,冒险带民女进来。恳请皇上责罚。”
静贵妃听得愣了愣,接着倒有些好笑,她是贵妃之尊,皇上纵然会因为这事儿对她不喜可也没有太严重的后果。可江家这二丫头,明知很有可能自身难保,竟然还替她求情了!
想到这儿,静贵妃不由开口,“皇上,臣妾见二姑娘说的诚恳,何况又真有本事,许是这里面有什么内情才破例答应的。何况二姑娘擅医术,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也是我们大齐百姓的福气。臣妾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位年轻有天分的姑娘蒙冤。”
庆元帝打量着她。
上次见了一面,他对江家这二姑娘的印象还不坏,后来得知她带头捐银筹粮资助善堂,更是给了她一个县主的尊贵。
可谁知这江家二姑娘也太能闹腾,封赏这事儿还没消停呢,就又被爆出侵吞善银以次米充当好米,熬出来的粥酸苦难当。
庆元帝满肚子的心思瞧着江慕乔,“你有冤?”
江慕乔倒也诚恳,庆元帝问完接着道,“回禀皇上,民女的确有冤。”
庆元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每一个被抓起来的罪犯也都说自己有冤的。”
江慕乔身子不动,口齿清晰的回答道,“皇上,民女能自证清白。”
庆元帝看着她平静道,“那就证。”
江慕乔打开随身带来的漆盒,“皇上,熬粥所用的药材名字叫做五味子,滋味酸辛甘苦咸,也是因此得名。这种药滋补肝肾益气生津,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民女把这药放到了粥里,百姓们喝不习惯,绝对不是以次充好,民女也绝没有侵吞善银。”
她说到这几句话的时候,庆元帝的眉梢不自觉的轻抬,目光也落在了江慕乔手中的五味子上。这种黑不溜秋小珠子模样的东西,真有这种奇效?
打量着眼前才刚过豆蔻年纪的小姑娘,庆元帝的目光深沉,“施粥一事暂且不提。你说的五味子朕从未听说过,你是如何知道的?大齐的药典上同样不曾记载!江慕乔,你从什么地方,什么人口中得知?若有半字虚言,便以你们整个江家试问!”
他让身边的内宦去请精通药草的大夫,接着看向江慕乔,天子威严,叫人浑身肌肉骤然收紧。
江慕乔在这重压下几乎抬不起头来,她勉力平静,“皇上,民女就是知道了。”
皇上忽的抬眼看向她,“说!”
这一声并不响亮,然而却如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她慢慢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中从未如此庆幸过!庆幸在知道自己会医术之后爹帮忙隐藏,庆幸楚云铮能提前做好准备找了当朝高僧四戒!更庆幸,四戒大师愿意帮忙!
她俯身答道,“民女前一段时间曾经落水,清醒之后头脑里便多了好些药理医学的记忆,民女对此很感兴趣,家中父亲也请了西席教导,其后便学会了药学医术。因为这件事民女也曾惶恐过,后来见了四戒大师,听他劝说之后方才安心。民女之所以行善施粥,便是不想辜负这等奇遇。”
谎话说了一千遍就能成真,这是自她落水之后就说了无数次的借口,何况后来又有四戒大师帮忙掩饰。这番话她说的语气清正,坦坦荡荡。
静贵妃掩唇在旁边惊呼一声,“难怪赏梅宴上四戒大师把你和妙华上师做比,竟不想真有这等奇事。”
皇上垂下眼皮,似是在思考,只是不时扫过她的目光流露出一抹锋利。
江慕乔神情坦然,岿自不动。
她才不心虚呢,这谎言还是四戒大师说的,若是皇上发现自己被蒙骗要治罪,也只能治四戒大师的!
而她的坦然落在庆元帝眼中又是另一种心思,若非心中无尘,这眼神又为何会如此干净纯粹?
他斟酌片刻,“你当真一夜学会了医术?那为何一直隐瞒不说?”
江慕乔沉默片刻,忽然反问,“皇上,您是天子,有容人之量有卓绝眼光,所以能接受民女身上的奇遇。可若是其他人呢? 时至今日,觉得民女是招摇撞骗的人又有多少?”
这恰到好处的一记马屁拍的庆元帝舒坦了不少,他再次看向江慕乔,“说的不错。可是,朕不信!你一个小姑娘,天赋一般,品行顽劣。那么多品行高洁聪慧过人的人不选,为何只有你有这种奇遇?”
皇上话音一转,“何况空口无凭,你说你学会了药理医学你就会了?你说的五味子朕从没有见过,又如何得知是不是真的, 或许你是用了普通杂草骗朕。”
静贵妃听的着急,“皇上,就算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骗您。”
庆元帝质疑的目光中,江慕乔不答反问,“皇上,您捡到过银子吗?”
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这么问过当朝天子。
静贵妃身子一僵,庆元帝则看向她,毫无语气起伏,“捡不捡得到又如何?”
“东坊最热闹的集市上,有人一天走了无数趟可也捡不到一文钱,可相反,有人刚好路过捡了一大块银子。由此可见,捡银子这事儿与身高眼力都没有太大关系,纯属运气使然。”她语气平静的解释,“所以这件事同样,为什么那么多比我聪明比我优秀的人都不选,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好又刚好落水了吧。”
静贵妃愣了愣,若不是气氛严肃几乎想笑。
庆元帝错愕之下,似笑非笑,“你果然胆大的很。”
又听到这句话,静贵妃的一颗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皇上前一次说这话的时候不笑,那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眼下,皇上竟然有些想笑!也难怪,这江二姑娘看着靠谱,说话行事怎么会如此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