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绿柳摇,垂髫池边闹。
清平县的民风是溪风出了名的太平安和。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跟随人群驶入清平县,又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清平县最着名的是清平酒,虽是糙酒,却比之醉仙酿还要醇香几分。
其次是藏浦大潮,春分潮来,白虹横江,一线东来,秋分潮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煞是壮观。
萧风一行人到达清平县,敲有此殊荣,便稍稍作了转折,来到藏浦江附近。
正值大潮,观潮游客来自天南地北,盛况空前。
三国虽各为其政,事实上除了身份特殊的一小撮人,并没有国界限制,语言也多是大同小异,所以士子负笈游学与游侠带剑闯荡都越发畅通无阻,顺带着探幽赏景的兴致也跟着盎然起来。
听潮湖是一线潮最佳观景点,冠绝天下,又恰巧是五年一届的藏浦水师检阅,藩王萧磬会亲临压阵,当真是五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萧风一伙儿人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不过江畔适宜观潮的地点早已扎满帐篷或者摆满桌案,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显然潮水已近。
萧风只得弃了马车,让于逸留在原地看守,被欧阳子拉着往前面挤,不过分离前萧风笑着提醒于逸不妨坐在车顶观景。
剑掠云跟着萧风来了清平,除此之外,徐成薪与岳霄庭也跟了来,这还是萧风好说歹说才劝下的,否则洛天怡,于子琪也会跟来。
萧风挤到前面时,潮水正巧涌入喇叭口海湾,一条隶属藏浦水师的艨艟带领潮头而入,似乎拉着一条白练前行,景色甚是壮观。
紧接着,检阅台上传来一声令下,擂鼓骤然震天,依稀可见小舟与潮头齐头并进,潮水与鼓声一同生生不息。
雾蒙蒙江面一白线自东向西而移,白虹横江,潮头也随着推进渐次拔高,抵达听潮湖附近,最高可到四丈,铺天盖地,吓得距离江岸较近的游客们尖叫连连。
萧风四下一扫,欧阳子几个人已经被人群冲散了,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这时候,他看到侧面一个老人点了点头。
那么多人,可萧风却清楚那人是冲他点头。
于是,他微微笑了下,颔首还礼。
然后,那人便缓缓走了过来。
萧风怔了下。
他想过与这位前辈打交道,也必然是要与他打交道的,但没想过是在这里。
不过,瞬息他又释怀下来。
他的顾忌太多,可有些人是无需那些顾忌的,或者说现在还不必有什么忌惮。
“三年前一别,小友变了许多。”老人与萧风并排而立,眺望江面上迅如奔雷的一线潮,自语般说。
“前辈倒是一点没变。”萧风轻轻说。
“是啊。”老人笑笑,神色萧索,“当年还有不知多少英豪在这藏浦江上踏潮而行,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只有千帆过境,倒是无趣了许多。”
萧风负手不语。
“不如你我打一赌如何?”老人又说。
“赌什么?”萧风并不意外。
“赌他,”老人遥遥一指检阅台上之人,“赌老夫敢不敢杀他。”
萧风微笑,“不如赌前辈能不能杀死他。”
“好。”老人点头。
话音刚落,又一波大潮到了面前。
水浪如林,激起万千水花。
只是瞬息,水花四溅,如同箭矢般四散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波波小潮连绵而至,同样水花如雨。
前者势猛,勇不可挡。
后者迅疾,快若奔雷。
后发先至。
水滴接连相击,炸成更小的水滴,四溅开来。
然而,千百水滴中总有漏网之鱼。
一滴水滴越过无数浪头,飞向了检阅台方向。
然后,一道白影窜过。
一只白鸟啄着水滴进了嘴里。
一波浪潮止。
老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风浅浅笑笑,伸出手指,在白鸟喙上轻轻一弹。
一滴水激射而去,正巧也是检阅台方向。
老人眉头一皱,一拂袖,水滴瞬间偏移,砸进了江水里,却半点水花也没溅起来。
老人眉头耸动了一下,看了眼萧风。
萧风依旧浅笑。
老人大步离去。
检阅仍在继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
人群外的一棵柳树下,两个青年看着潮水。
黑衣青年眉头紧皱。
白衣青年云淡风轻。
“少主,为什么一个人要杀人,一个人要救人呢?”黑衣青年纠结了好久,还是开口道。
“他们目的一样。”白衣青年浅笑。
“一样?”黑衣青年挑了挑眉。
“是,一个对江湖失望,却不想见江湖无趣,一个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白衣青年解释,“他们都不想让江湖成了我们的宠物园。”
黑衣青年还是不解,“可这与萧磬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藩王而已。”
“江湖人杀王爷,你觉得溪风会罢休吗?”白衣青年温和问,“我们终究不是这儿的主人,还是要有些顾忌的。”
黑衣青年挠挠头,“可是后面,那老头明明要救萧磬的。”
“因为他有些不确定了,不确定那少年的局会不会有一丝转机。”白衣青年微笑,“或许,若是我们能知道他们的谈话,会更有意思的多。”
黑衣青年依旧不是很懂,不过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白衣青年却笑得愈发开心,“能见到这两种人,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是不是?”
黑衣青年连忙说,“主人不让少主插手的。”
“我知道。”白衣青年依旧开心,“我只是觉得,夜光杯中酒给这种人喝,很值得。”
……
送潮足足送了两个时辰,等几个人回到暂时歇脚之地已是正午。
剑掠云给了萧风一大把芦花,萧风莫名其妙,不过也接了,正好给滚絮编个小窝,省得它时不时钻他被子。
于是岳霄庭,徐成薪都给萧风摘了一大把芦花。
几个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想各自回房间午睡,萧风却要出门。
“我去一趟醉春风。”他很平静说。
“刚回来,下午去。”欧阳子很粗鲁拒绝。
“我去见一个人。”萧风一本正经说,“晚了他或许会改变主意。”
“那老头子也去。”欧阳子皱起眉头道。
“他今天同我打了个赌,我要跟他打个赌。”萧风更加一本正经,“但是,我不一定能赢。”
欧阳子一下子噎住,不说话了。
“但他一定赢不了我。”萧风微笑得谦和有礼。
于是,他便一人出了租赁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