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寒露,天气明显转凉,连白日里也能感觉出些许凉意。
马车很快便要进入崇山峻岭,三个人便准备在蜀州边界的一个略显破败的小城停驻一晚。
小城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名字,叫知返。
知前路之艰而早返。
蜀川的巴山秀水虽秀美,层峦之中的庙宇寺观虽古朴,到底是太荒芜了些,人多还好,少了人进去探幽访景,一不小心掉下山,掉进不知什么洞穴里还是两说,最可能的是给喂了虎狼。
至于高山深谷多隐士,有仲盛山在,隐士们宁愿找个更环境优美的地方,毕竟谁也架不住闲得无聊的庆国王三番两次的顾茅庐啊。
再者,蜀中民风彪悍,老少妇孺皆习武艺,若是招惹了什么事,铁定吃亏的是外人。
所以,前路不仅艰而且孤,不如早日返回。
城门前站了六个军士,清一色的银枪甲胄,很容易震慑宵小。
郦蜀,最不缺的便是兵士,最值得炫耀的也是兵士。
两个兵士检查了马车,见有两个孩子,便没怎么为难,很快放行。
马车入了城,街道上却没多少人,入眼的人群行色匆匆,屋子房门紧闭,房内屋外都没有一点亮光。
远处两盏灯笼在秋风中摇摆,微微光亮便显得街道分外寂寥。
太阳早已落下,城内愈发昏暗起来。
剑掠云有些疑惑看向身边的少年,发现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于是,她淡淡说,“你知道?”
萧风没有回答。
剑掠云皱皱眉,也没再问。
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下,中年人低声道,“少爷,到了。”
萧风钻出马车,抬头看向头顶的牌匾。
“尚儒客栈。”萧风不明意味勾了勾嘴角。
客栈的装饰并不精致,倒是与平常农家庭院有些相似,木窗前还挂了红色的辣椒,院子里晒了不少玉米。
于逸跟着迎出来的跑堂的去安置马车,两个少年人并肩入了客栈。
迎面是一张长长的木桌,一排能坐七八个人,木桌后面便是柜台,一个秀才模样的青年正低头打算盘,碰巧抬头,见两个少年人进来,咧嘴一笑。
萧风打量了下客栈内布置。
柜台一侧是楼梯,想来楼上该是住宿的地方,至于一楼,五张方方正正的粗糙木桌摆在楼梯另一边,两面墙上皆燃有煤灯,却依旧很昏暗,墙角还有些许蜘蛛网,想来有一段日子没打扫了。
两人寻了位置落座,不一会儿于逸便入了屋子,之前跑堂的也跑进了屋子,将店门紧闭,然后从那长条桌上拿过来壶茶给三人倒上,擦了把汗,询问,“三位想吃点啥?”
萧风看了眼剑掠云。
剑掠云面无表情,显然并不觉得这里的菜有能入她眼的。
萧风便又看了眼于逸。
“上两三样招牌菜,三碗米饭即可。”于逸淡淡说。
“那要点酒吗?”店小二眼睛亮亮问。
“不必了。”于逸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店小二便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扯着嗓子喊了声,“好咧客官,您且稍等。”
此时天色已完全昏暗下来,透过窗户看外面一片漆黑,偶尔的夜风卷起枯叶显得街道上更是寂寥。
客栈里除了萧风这一桌,并没有其他人,毕竟并没有多少人乐意来知返城这么个穷乡僻壤,更何况最近知返城附近很不太平。
三个人都不说话,并不算大的空间里,便只有秀才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
没多久,饭菜上桌。
这时候,门口忽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店小二扯起嗓子来大叫,连忙放下菜,跑过去开门。
一袭黑衣在夜色下迎风招展。
那店小二似乎一点不惊讶,侧身请进,“客官想吃点啥?”
那袭黑衣却没搭理店小二,走进客栈,坐在萧风对面,闲闲说,“之前还不让小爷出来,现在怎么派人捎信了?”
“看趁戏,顺便让你得点小便宜。”萧风淡淡说。
算盘声微微停了一下,又响了起来。
“你不要?”青年惊讶道。
“你觉得我需要?”萧风淡淡勾了勾嘴角。
青年有些郁闷喝了口茶,又一下子吐了出来,骂道,“隔夜的茶叶,这也能喝?”
萧风很淡定抿了口。
那店小二似乎不满青年进来时没搭理他,凉凉道,“不花钱的,不想喝就不喝,又没人逼你。”
青年眉头跳了一下,反嘲道,“你这破地方,花钱的也不一定能喝。”
“您这时候来这儿,能否有命活着离去还是两说,有一口喝的就不错了。”一听青年笑话,店小二就不乐意了。
“知返楼我也去了不少次了,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嚣张的伙计。”青年微眯起了眸子。
“既然是知返楼的贵客,跑来我们这小店做什么?”店小二的语气有些不爽。
“因为你这小店太小。”青年笑眯眯说。
“酒香不怕巷子深。”店小二反驳。
“酒香也怕巷子深。”青年不咸不淡道。
店小二脸一黑,就准备破口大骂。
萧风看了眼于逸。
于逸从袖里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店小二的眼一下子就直了,天大地大,银子最大,转头摆出个大大笑脸,干脆就不理青年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于逸看向萧风。
店小二也将视线投向萧风。
“这店名是谁取的?”萧风淡淡问。
“秀才啊,这店里就秀才读过书,自然是找他。”店小二理所当然说。
算盘声再次顿了一下。
“这店里其他人呢?”萧风又问。
“都避难去了,估计明日才能回来。”店小二很诚实。
“你怎么不去?”青年奇怪道。
“秀才不给假。”店小二很郁闷。
“哦。”萧风轻笑了下,“上两壶店里最好的酒,多谢。”
“得咧。”
“什么好戏,现在能说说了吧?”青年挑挑眉头,道。
“浮尘寺与堕魔门要做一场。”萧风淡淡说。
青年皱皱眉头,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浮尘寺与堕魔门是这附近两方对峙势力,因为天机榜上排名相近,互相交锋了这么多年,谁也奈何不得谁,今晚怎么准备完全撕破脸?
“他们能在曹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这么些年,绝对不是蠢笨之人,怎么会下这么蠢笨的决定?”青年问。
两方势力旗鼓相当,便是现在堕魔门领先了浮尘寺几个排位,差距也不大,若真要分出个生死,那就是两家都死。
“前几日,寂缘与吴枭喝了场酒,然后吴枭死了。”萧风淡淡说。
“飘缈楼出手的?”青年凝神道。
“我只是给出了个动手的理由。”萧风依旧很平静。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知返城动手?这样,曹肖是不会罢休的。”青年还是不太明白。
“因为柳家。”萧风淡淡说,“他们在赌。”
算盘声第三次停了下来。
然后,再没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