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很多,而且很急,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雷劫最终结束。
馥儿走了。
我坐了很久,然后平静地去收尸。
其实都已经烧成灰了,扫起来就行。
唯一有难度的是,整座青河山都被烧了,我险些没分清哪一坨灰才是她的。
……
“都说僵尸六道不容,你说,为什么这雷不来劈我呢?”
我很疑惑地询问眼前的故人。
他已经老了,须发皆白,因经历过许多苦难,身体也不好,说话的时候胸腔里还在吵闹。
背后那个巨大的禅字与他相衬,愈发意境悠长。
玄观想了又想,将这件事推给功德。
“骗人。”我小声说:“她的功德比我还多呢。”
这下我们都沉默了。
下了山。
陆深坐在车里等我。
他也很老了,前几天刚掉了最后一颗牙,已经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昨天我们一起出门,路人见我对他体贴,以为我是他孙女,直夸老爷子好福气,气得他要丢拐杖砸人家。
看见我进来,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
我喂他喝水,给他擦干嘴角,在他耳边说:“走,我们回家。”
“回……噶……”
“是家。”
我纠正着他,同时乐呵呵地把玩着他的手。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
再后来,陆深也离开我了。
如果戾气和爱都不能再充当一头飞僵的燃料,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抱着他轻飘飘的尸体去了青河山。
想找到当年她被烧成灰的地方,假装一家三口长眠在一处,每到傍晚,我们一起看着底下这座城市一点点明亮起来,也挺好的。
我在这里又遇到故人。
那头飘零渡出来的蠢僵尸,呵,手下败将。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不算赢家,我们都是被遗在这世上的弃儿。
胸腔里空荡荡的,本来装在里面的人现在都抱在怀里,凉冰冰的,不会对我们笑,也不会说想回家。
我请这家伙喝酒。
是按师父教的方子做的百果酒,师父已经去了五十载,我终于得了他的三分精髓。
“好酒。”蠢僵尸淡淡地说。
我不喜欢他这副一切都看开了的样子,大家都是僵尸,勉强算是同类了,要是有个蠢货陪着我难过,多少好受些。
“我快死了。”他又灌了半瓶,饕餮似的饮法,牛嚼牡丹,平白让我心疼。
“哦,我也是。”我露出好巧好巧的表情。
他瞪了我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当即冷笑:“那药是给我深哥医腿的,谁让你抢去?”
他瞥见我捏紧的拳头,把嘴一撇:“不跟你争。”
“喝完这顿酒,我就要去陪她了。”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得换块地方,这边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我可不想死后还跟你们搅和在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女人尽讲究些没意义的事。”他摆摆手,把空瓶子搁下,抱着那具老妇遗躯走远了。
“白糟蹋我的好酒。”我忍不住又骂了他一句。
兜兜转转,临行前见的最后一个,竟是我的仇人。
我怀里这个也已经老到满脸都是橘子皮了,我一边摩挲,一边在笑。
深哥,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