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心高气傲的人物,大都有一个通病,可以没有里子,不能没有面子。
无论是呼延灼亦或是关胜,都是这样的人物。
他们哪里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关胜还好些,不过是降了三级,成了一个辖制二百人的军头,下面好歹还管着俩步军都头。
而呼延灼呢…
可谓是一撸到底…从辖制五万大军的主帅,一脚给踢到了火头军,说白了,就是个火夫,每日里只能和那些白菜萝卜大眼瞪小眼。
这事儿搁谁谁受得了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呼延灼接到旨意的一霎那,一口老血喷出,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可悲的是,先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那些将领,一个个冷眼旁观,看那表情,像是生怕让人知道他们认识呼延灼一般。
他身宽体胖,跟在身边已久的亲兵搬他不动,最终还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关胜上前帮了一把。
或许是怕被人说不近人情,日后不好带兵,新上任的主帅,呼延灼从前的副手。叹了口气,阻止了要给呼延灼挪窝的小军官们。
否则,恐怕呼延灼连从前的床都不配有了。
虽然幺蛾子是童贯他们整的,但荒唐的旨意却是哲宗下的…
说到这儿,哲宗也是相当无奈。
兵部,枢密院,还有御史台的御史言官们联名上书,他这个皇帝也是哑巴吃黄连。
总不能说,不怪呼延灼,关胜无能,实在是西门庆的叛军太强大吧…
天下人都能这么说,唯独他这个皇帝不能。
否则,全天下都要造他的反了。
因此,他也只能一边腹诽西门庆,一边叹息着准了那道联名奏疏,咬牙接受了呼延灼关胜二人的处理意见。
当时赵煦和王贵之间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赵煦:“看来……朕还是低估了西门庆的能力啊…
本来还担忧,他抵挡不佐延灼与关胜的攻势,还特地让童贯去暗中帮衬。谁料想…”
王贵:“官家莫要油滤,童贯的奏报上说,西门侯爷不过是使了几颗轰天雷,将那呼延灼和关胜吓上一吓,没杀伤人命,更没乘胜追击…
这不正是官家需要的结果么~哦嚯嚯嚯嚯~”
王贵说完,毫无顾忌的捂着嘴轻笑几声。
看着哲宗从小到大,对他的脾气秉性再了解不过,他当然知道哲宗并没有生西门庆的气。而是在生童贯一党的气。
气的是他们蒙蔽圣听,气的是他们嫉贤妒能蒙蔽圣听,气的是他们嚣张跋扈,独断专行。
“那轰天雷,当真如此厉害?”
“这…”
王贵满脸为难之色,提起轰天雷,他是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呀……
赵煦对西门庆之所以纵容,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一种敬畏。
当然,他不是敬畏西门庆本人,而是敬畏他“背后”的神秘势力。
自打西门庆登堂入室进入他的视野不久,他便安排王贵,着龙卫暗中调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古来有之,听起来也很是局气。
但并不是那么回事儿,疑人不用,就是身上有无法查清的疑点的人,不能用,也不敢放心用。
用人不疑,就是已经从头到尾里里外外把那人查了个底儿掉,没有任何隐私,用着才不用怀疑。
这句话,放到帝王这儿,更应该这样来理解。
但是,近一年来,隐秘而强大的龙卫,将西门庆,包括他的管家,家丁,丫鬟等一切和他关系亲近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依旧找不到任何关于西门庆口中“仙师”的蛛丝马迹。
帝王可以怀疑任何人,但是他从不怀疑自己。
以至于他也不怀疑只听命于他的王贵和龙卫的办事能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这世间还有西门庆师门这般强大而神秘的存在,且有关它的一切都不得而知。
这就可怕了…
人,天生就有赌性,生在人世间,吃五谷杂粮,无论高低贵贱,人人都是赌徒。
帝王纵然自诩为天子,终究也还是人。
赌徒不光要看自己的牌面和筹码,还要去揣度对方。
没有人愿意轻易去招惹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何况,自始至终,西门庆这个人,都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对大宋有害的举动。
不仅无害,反而有功。
这样的人,尽管有些神秘,但,用起来他就不香么?
香…
可是,如果他能将轰天雷的炮制之法贡献出来,岂不是更香么?
赵煦的确是这样想的…
如果轰天雷由官方量产,大批量配给各地军队,攻城掠地摧枯拉朽一般。
那…这个世上,还有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可以抵挡大宋的兵锋呢?
且不说他有木有大肆侵略扩张的野心,最起码,也不用给狗日的大辽年年纳贡了,也不用被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夏人整的焦头烂额了…
“这什么,此处就朕与你两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不怪你~”
“咳…谢过官家,老奴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恕老奴直言,只要西门侯爷人在大宋,心向大宋,那轰天雷不也就是我大宋的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
“行了行了,朕明白了…或许是朕所求太多了~西门庆说的也对,轰天雷这般杀器,一不小心就会伤人伤己。或许…放在他那里,更为妥当,大概这世上,也没人比他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不过,王贵,你说他西门庆当真没有野心?”
“这…官家莫要为难老奴了…”
“哈哈哈哈,朕就是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您是谁呀?君无戏言啊…我的天!
无论是作态也好,真心也罢,反正此时的王贵早就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了…
宋江一夜没睡,尽管他献策有功,得到了随军参谋的名分,因此分得了一个独立的小帐,颇为舒适,吃的也是和将军们一般无二,尽管不甚精致,也算可口。
但他还是睡不着…
他,是在为他自己的前途发愁。
本以为跟随呼延灼,稳稳当当的往上爬,积累些功劳啥的,再加上他极为自信的社交天赋,他自认可以步入仕途,平步青云,然后,光宗耀祖。
且一步跨出,破位顺利,到现在他脑海中还随时会浮现出那一日呼延灼那赞许肯定的眼神。
可谁成想,短短两日,呼延灼就从统帅贬为伙夫。
一觉醒来,他理想中的靠山轰然倒塌,伴随着的,是他美梦的破碎。
这一切让他始料未及,只感觉前路渺茫,欲哭无泪。
事实证明,人走茶凉是对的。
这两日里,没有人关心急火攻心吐血昏迷的呼延灼是死是活,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忙着跟新任的统帅何涛走动关系,一时间,他这个有名无实的随军参谋反倒被人忘了。
对宋江而言,这可要了亲命了。
“想我宋江,虽黑了些,矮了些,可从小到大,都是宋家庄最亮的崽,走到哪里都会吸引路人的观瞧……你们这些个丘八,一个个有眼无珠,哼,有眼无珠~”
宋江咬咬牙,看着天外的月亮打了个哈欠,不知何时,他嘴角挂着笑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