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沉寂下来。
眼睫潮湿的人能听到自己缓慢又沉重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地撞击着自己的心扉，可是往常轻易就被这个人叩开的门，此刻却好像严丝合缝地紧紧闭着......
眼眸半阖的人无意识地靠近顾衍，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似乎有些恍然。
她在抗拒。
抗拒了这么多年之后，好像就已经习惯不去想了。
何倾一直知道自己不够好，因为她一直在纵容自己。
钢琴，绘画，全都是，她曾经热爱，却轻易就被放弃的事。
绘画被她拾起，钢琴却被她抛在了脑后，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想逃避那些过去。
那些一个人就再也串不起来的旋律，好像成为了压迫她的，让她要喘不过气的巨大阴影，她无意识地逃避拒绝。
原本只是暂时不想碰，后来就真的再也没碰过。
顾衍生日是因为她在餐厅里看到钢琴，想起自己也在琴房外见过顾衍，所以才想起他应该也是喜欢钢琴的人，因为在母亲的住所的时候，他好像听出了那首曲子的相似旋律......
可是后来却还是抗拒。
从来没有谁阻碍她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她太固执，太不可理喻......
何倾眼神晃动之间带了水光，顾衍心里一阵紧缩，手指微抖，声音里含着很深很深的哑意：
“倾倾......”
他突然有些后悔，明明白的时候已经决定不要强迫她了，为什么又要再提起......
手臂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哑声道：
“我错了......我们不想了.......”
他心翼翼地哄着她：
“我们不了。”
他怎么舍得这样逼她......
何倾却是眼睛一酸，任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晚上的时候失眠了。
顾衍似乎睡眠也很浅，眉头微蹙，手臂拦着她，似乎是怕她受到伤害，所以是完全的保护姿势。
何倾缓缓地扇动着沾湿聊浓密眼睫。
她好像变得很任性。
因为眼前的人太纵容，可是她却太不领情。
何倾怕吵醒他，所以只是轻微地动了动手指，去抚他的脸，顾衍似乎没有察觉到，但是眉头却松了松，凝固的情绪缓和几分，看上去要安然得多。
何倾就望着他想过去的事。
对柯暄告白，其实不算蓄谋已久，可也不是一时冲动。
她把感情分得很清，也想知道柯暄愿不愿意，所以只是细细考量了一下，就告白了。
事情很顺利，他们在一起了。
可是她不知道那他就在琴房外面，还准备给她信。
恍惚一瞬的人微微低了眸，又想起她和柯暄分手那。
心境如何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只能勉强记起自己的手指极其的僵硬且不灵活，流畅灵动的曲调听起来也晦涩梗阻，好像不是她日夜练习的曲目一样。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片段。
她弹了很多遍。
那次是弹得最糟糕的一次。
然后她看到了顾衍。
剥离在世界之外地漠然地看着他。
沉入思绪的泥沼的时候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就感觉到柔软的指腹轻柔地摸过她的眼角，把很细的发丝抚开，别到耳后，温热的唇印在她眉间。
眉眼似乎还有些困乏的人眼神里泛着朦胧的心疼，就这样亲了她一会儿，意识才仿佛清醒些地哑声唤她：“倾倾。”
她以为自己把他吵醒了，刚想话，顾衍就手臂微动，让她整个人更好地躺在他怀里，眼眸微低：
“倾倾。”
他的声音轻了些，待她宛若珍宝。
何倾觉得自己身上冰凉的，可是眼前的人却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让她不想撒手，而且想靠得更近：
“顾衍，我冷。”
出口才觉得自己过分。
现在明明还是夏，怎么样也达不到冷的程度。
顾衍心脏微缩，手臂屈着，将她搂紧，又给她盖好薄被。
何倾就这样看着眼眸深邃，却无比温柔的饶眼睫，分神去数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还冷吗？”
何倾看着他，就感觉到熊也在她手里了，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她想不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一阵泛红，惹得他慌乱地安慰的时候，哑声开口：
“顾衍，你不要这么喜欢我。”
你越喜欢我，我越觉得自己糟糕。
她哑声重复：
“你不要这么喜欢我。”
纵容我。
我没有那么好。
和柯暄分手她占绝大部分责任。
后来不弹钢琴，只是想让自己忘掉。
她和柯暄做了那么多年朋友，未必就是真的，想要重新和他在一起，或许，也只是为了弥补愧疚。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冷漠。
也知道自己不温柔。
可是顾衍却把她看得那么好。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就这样就好了。
让顾衍觉得他喜欢的人没有错。
何倾，你要柔和一点。
可是还是会被他看到的。
她本来就是这么冷漠的人......
顾衍嘶哑沉重至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倾倾，别这样。”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都快要炸裂了。
明明当年图书馆里的人不是这样的，虽然不张扬，却带着明亮和温暖。
可是他们在一起之后，她就好像一直都在否认自己......
柯暄，何远宏，覃清，甚至还有洛清河.......
他好像还是让她受到了伤害，还让她一个人把这些伤口都压在心底溃烂.......
他很想找到足够有力的话来反驳她，明明想念她的时候，每一个夜里，他好像都有话可以安慰她，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眼里的红痕实在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倾倾.......”
最后只能嘶哑无力地重复：“我爱你。”
我真的，很爱你。
所以，不要对自己那么多怀疑和否定，明明你很好，不要觉得自己不好。
何倾缓缓阖眸。
夜半的时候何倾哑声重复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一向纵容她的人却沉默半晌，最后抱紧了她，哑声道：
“我不走。”
何倾却哑声：“我情绪很不稳定。”
她一不稳定的时候就会露出所有尖锐的棱角，刺伤所有靠近她的人。
她不想刺伤顾衍，至少不能刺伤他。
顾衍却不开口，只是抱着她。
何倾觉得无力感升腾，很想发脾气，就听到顾衍哑声：
“没关系。”
他只是这么低哑重复：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他看着她：
“倾倾，你什么都不用对我保留。”
负面情绪怎么向他宣泄都好......
他怎么敢留她一个人......
何倾看了他很久，眼眶突然一瞬间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