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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史书冠以“名将”之名的,肯定不可能是憨憨。
名将对兵权特别敏感,他们杀伐果断,要的是令行禁止,要的是兵权统一,麾下部将如臂指使。
对高仙芝来说,顾青是节度副使,相当于他的二把手。
二把手辅佐一把手,不必亲自掌兵权,安西都护府自怛罗斯一战后,四镇兵将损失减员严重,顾青的这一万兵马是长安精锐,充入安西四镇正其时也。
刚见面就问起这一万兵马的事,高仙芝倒也不是缺心眼,而是确实急着要兵补缺,毕竟在他眼里,这一万兵马不是顾青私人的,而是朝廷委派,顾青充其量就是个送快递的,公家的东西,问一问怎么了?
顾青的回答很痛快:“节帅,这一万兵马是左卫精锐,陛下特意让末将从长安带来的,节帅若需要的话,一万兵马全给您,我一个不要。”
高仙芝愣了:“这么痛快?”
顾青忽然笑了:“我呢,向来是个痛快人,不仅痛快,而且懒。统兵这种麻烦事,我其实根本不愿做,最喜欢的就是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躺着,该吃吃,该喝喝,平日节帅擂鼓聚将什么的,我应付式的出席一下,除此别无所求。”
高仙芝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笑道:“顾贤弟如此说,我便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
顾青又笑道:“节帅,您先等等,我还没说完……刚才说的是我个人的想法,但我毕竟身负皇恩,在朝为官,在外为将,日子可不能按自己的想法过,未免太天真了,您说对吧?”
“这一万兵马,我其实是真想交给您,但……节帅既然与我兄弟相称,今日你我初见,我实在不忍心害了节帅……”
高仙芝愕然道:“此话何意?”
顾青从怀里掏出一份黄绢圣旨,递给高仙芝,笑道:“您先看看这个,看完后如果您还想要这一万兵马,愚弟我双手奉上,而且欢天喜地奉上,绝不食言。”
高仙芝接过圣旨展开看了看,上面是对顾青的任命圣旨,清清楚楚地写着领左卫一万兵马出关赴安西戍边,但是后面又写了一句“兵马交顾青节制”,意思就是,这一万兵马的兵权从头到尾都是属于顾青一个人的。
高仙芝眉头皱了起来,尽管他是个高丽人,但对大唐的官场也很熟了,该有的政治觉悟和敏感性绝对不少,从这句话里,高仙芝品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接着往下看,高仙芝的眼皮忽然抽搐起来。
“……可便宜行事,自断军机处置。”
圣旨上的这句话无异于一道霹雳,将高仙芝轰了个外焦里嫩。
如果说一万兵权给顾青是天子对顾青宠信过甚,勉强能接受,那么这句“便宜行事,自断军机”可就不止是宠信那么简单了。
高仙芝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天子已对我有了猜忌!
高仙芝立马做出了这个判断。
这道圣旨与其说是给顾青的,还不如说是故意给高仙芝看的,这是一记警钟,也是一个铺垫。
怛罗斯之战,唐军损失两万余,天子已对他明显不满了。
短短一瞬间,高仙芝想了很多,脸色变幻不停。
双手将圣旨递还给顾青,高仙芝沉默不语。
顾青轻声道:“节帅,安西四镇如今缺兵少将,难以震慑西域,刚才我说自己懒,不是客气话,不如我将这一万兵马交给你节制,我便每日吃吃喝喝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不说我不说,长安无人知道……”
高仙芝苦笑,长安无人知道?
此刻在座的就有一位宫里出来的宦官监军,你觉得长安会无人知道?
“贤弟,既是圣意,我便不强求了,那一万兵马便请贤弟辛苦一下,亲自节制吧……”高仙芝叹了口气,道:“不过安西如今缺兵少将是真的,如若安西有敌情,还请贤弟领兵来助,安西……毕竟是大唐的安西,不容有失。”
顾青一脸不情愿地叹息:“亲自带兵真的很辛苦啊,节帅放心,若安西有战事,我的兵马必供节帅驱使,绝不会贻误战机。”
高仙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顾青忽然很想抽自己,这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说出来真的很欠抽。
见高仙芝和顾青一来一往几句对话,高仙芝顿时变了脸色,旁边作陪的封常清面带忧色,闷不出声地独自饮酒,一杯接一杯不停。
监军边令诚脸上却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也在饮酒,一边浅啜一边不停地打量高仙芝和顾青的神色变化。
原本是给顾青接风的酒宴,结束时却有几分不欢而散的味道。
这顿酒宴让高仙芝大受打击,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天子已对他不满,不满继而变成了猜忌,顾青那一万兵马他高仙芝不能动,不仅是将士不能动,顾青带来的多余的战马,兵器,粮草等等,全都不能动,那些人和物从出长安那一刻起,便已经姓顾了,将这一万兵马理解为顾青的私兵亦无不可。
往后安西的任何兵马调动,都要跟这位节度副使商议,但是调动任何兵马都不能动顾青的私兵,这是一根红线,千万不能碰,否则便有灭顶之灾。
原以为朝廷给安西补充了兵将,没想到来的是一群大爷,不但无法调动,还分了他的兵权,令他束手束脚不得动弹。
酒宴散后,高仙芝独自坐在堂内,心灰意冷地注视着桌前的残酒冷炙发呆,目光暗淡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
顾青告辞后离开龟兹镇,出城回营。
在顾青赴宴之时,常忠已下令在龟兹镇外扎营,营盘呈梅花状,大营开口对着城外西面,顾青回到营地时,将士们正在埋锅造饭。
帅帐被扎在大营的正后方,韩介指挥亲卫们搭建,见顾青回来,韩介急忙迎上。
“侯爷,要用饭吗?”
顾青摇头,让亲卫们自己用饭,然后独自进了帅帐,韩介跟了进来。
顾青盘腿坐在蒲团上,道:“韩兄,传令下去,将士们用完饭后开始操练。”
韩介一呆:“操练?这……马上要天黑了。”
“天黑也能操练,传令去吧,让将士们操练时精神点,威武点……”
韩介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顾青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不出意外的话,天黑后应该有客来访,声势搞大一点,震慑一下,否则真当我好拿捏了。”
韩介抱拳:“是,末将明白了。马上去传令,声势一定浩大,胆子稍微小一点都会被活活吓死。”
顾青迟疑了一下,道:“呃,也不必太吓人,多少照顾一下我的感受,毕竟我的胆子也不大……”
韩介一怔,然后扯了扯嘴角,表示他笑过了:“侯爷越来越风趣了。”
敷衍般赞美了一句后,韩介果断转身出帐。
顾青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家伙似乎有点飘了……离此不远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据说有石油,我要不要派他去挖石油?”
天黑后,将士们用完饭,很快便操练起来。
龟兹镇外是茫茫大漠,营盘内外皆一望无垠的平整沙地,大营扎得颇为宽松,一万将士在大营内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摆开也不嫌挤,他们手执长戟长矛,在营官的指令下一招一式地比划。
操练不到半个时辰,大营外果然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不是高仙芝,而是监军边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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