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胡凌子在开始进入厨房之后,第一次尝试和别人一起做饭。
他发现外婆的做法和书上的或者是电视中的菜谱完全不一样,没有将食材切得大小一致,也没有将调料、火候控制得极其好,可当他将老人家送到嘴边试味的排骨吃下时,一种莫名的温暖从舌尖一路蔓延开来,直至内心深处。
“好吃吗?”
“好吃。”男孩连连点头,却看见老人家表情突然变了,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有水从自己的脸颊上流过,赶紧抬手去擦,由于嘴里还含着肉他话说出来都是含糊的,“怎么会有水呢?”
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而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太辣了吗?”外婆有一些慌乱,“乖孙你原来不吃辣椒的呀,早知道外婆就少放一些了。”
“没有,是太好吃了。”胡凌子胡乱摸着脸。
只是刚才这动静已经惊扰到了外面的父女俩。楚沁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一看到刚关了火还没来得及盛出来的红彤彤的生炒排骨,脸色很是难看,“妈,你怎么能够给他吃这么辣的菜呢?万一损害了他的味觉可怎么办?!”
“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吃的吗?”老人家被训得有些有些畏惧。
“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么?”站在厨房外的楚外公面色更黑,“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准备让凌子去做职业厨子么?”
“凌子当然是要上大学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以后有机会的话成为一名顶级大厨!”男孩真的觉得自己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光,像是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一样,“想象一下,一个顶级的大厨,不仅仅能够做出美味的料理,还有这优秀的教育背景、拥有极高的学历。以后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这是多么可以述说的资本呀。”
一个字一个字,却像是利箭一样扎进了男孩的胸膛。
就说……为什么他会愿意在这件事情上面松口……
明明是一个他在学校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都要管着的人。
“你想的倒是好,可是这样做他该有多大的压力?!”小老头吹胡子瞪眼,“而且,厨师是在家里就能够培养出来的啊?你有那个闲钱去给他买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吗?你自己现在这点儿工资,还房贷就够呛了吧?”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楚沁看着胡凌子扬起嘴角,“我早就有了想法,只不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春节的最后一天,他便看到了楚沁那个所谓的想法。他是跟在她身后溜过去的。看到的是一个咖啡厅里,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在那里等着她。
只需要一眼,胡凌子就猜到了,那个人应该是自己的爸爸。
而那人抬头的第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看的并不是向他走过去的楚沁,而是站在门外隔着一扇玻璃的他。
理智告诉他要赶紧离开,毕竟那个人是妈妈闭口不提的人。
可他的身体却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春节期间的咖啡厅人可真的不算少,感觉上已经被即将分别的好友同学挤占满了。胡凌子进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找不到座位了,便假装自己是一个急着上厕所的路人,急急忙忙地跑向了洗手间。
打开水洗了一把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和那人长得不像呀。
他哪里有那个人长得那般好看?
“你挺有意思的。”
突然想起的声音让胡凌子猛然回头,虽然外面咖啡厅热闹,可洗手间里就只有他自己和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的男人。
“长得很普通呀,不过你身上有我的味道。”胡岳挑起了眉头,“所以十几年前她来找我要钱打胎,就是骗我的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胡凌子已经转头,两双眼睛隔着镜子对视,“我和你这才第一次见面,身上哪里来的你的味道?”
胡岳耸耸肩膀,“孝子什么都不懂倒也正常。”
他直接走了过去,去除了一张名片放进了胡凌子的棉衣口袋里,“只是我们没有放任自己血脉不管不顾的习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不像给你妈说的可以来找我。”
“放心,我暂时没有兴趣和你妈争夺抚养权。”看着男孩眼睛中的警惕,胡岳笑道,“不过既然楚沁不想让我知道你的存在,你也就别让她知道我俩见过面了。”
这话落入胡凌子耳中,却不知道自己是送了一口气,还是失望。
但事实证明这个叫做胡岳的男人却是是说道做到的。这让胡凌子每一次和他见过面回家之后看到被他们联合蒙在鼓里的楚沁心中有一些愧疚。
可那个男人的行事风格就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胡凌子在即将高中的时候,次啊第一次走进了电影院、第一次走进了游乐场。
“但是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生活反差。”姬负一遍喝着晨间的清茶一遍听姬小冉汇报,“否则,他的精神状态不会在这四五年间差成这样。”
“胡岳是真的对他不错的。但是他终究还是和楚沁生活在一起,他的母亲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姬小冉手中薅着白团子的软毛,“‘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你如果不争点气对得起我这些年的付出么’。楚沁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自己每天守在眼皮子底下的孩子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怨念吧。”
“感觉这次的比赛他自己也是真的重视的,因为前三名的奖励,是赞助入学最顶级的西式料理学府进行研修三年。虽然胡凌子是中餐出身,可料理本就是无国界的东西。”
“他的刀工和味觉都是仰仗于月狐血脉。狐狸的味觉和嗅觉,要对食材调料的用量把握精准并不是什么难事。”姬负转动着茶杯,“只是你形容的他对外婆做的菜的反应,恐怕还另有玄机。”
“什么意思?”
“他也算是山海和人间的混血。”姬负抬眸看向脸上写着疑惑的女孩,“那么有没有可能,他身上也藏着某种天赋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昨晚在他房间里呆着,真的没有人打扰你?”
“没有。”
“那胡岳昨晚跑到哪里去了?”姬负本来还以为他那么神色匆匆地,是去找自己儿子去了。
一只眯着眼睛打呼噜的白团子闻言睁开了眼睛瞄了一眼陷入沉思的人,转了个人,将脑袋埋到了姬小冉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