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茶，最重要的是什么？”夏教授娴熟地醒茶，将煮沸的热水淋过两次茶具，清了清喉咙。“每个人的认知都不一样，每一个人煮的这茶味道都不同，即使用同样的水、同样的茶、同样的壶。大约是和煮茶人的性情有关的。”
林夏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圈，那是镀了白金的银素圈，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却是自己一眼相中了的。这种素雅，她很喜欢，和周围的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初买它的时候，刻意大了半个码，戒指常常自己在手指上转圈，林夏也不管它。在焦虑或是思考的时候，她酷爱转这个戒指，似乎能给她带来多少灵感似的。
“我也喜欢自己在家里泡茶喝，能让我静心下来。”林夏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她有太多地方与夏教授相同。纵使这二十年情感上相互疏离，但在许多事情和细节上，她还是像极了母亲，比如对着煮茶的认知、比如待人接事上那心软的时刻……
夏教授沉吟半晌，将林夏撬下的茶叶倒入壶中，看着它们渐渐沉入壶底，又缓缓飘起来，旋转、下沉、再旋转、再下沉……三起三落后，夏教授用纹石勺将水舀出倒掉，又续上新水，这一泡等候的时间有些久，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女儿，眼角的皱褶里还带着浓浓的笑意，“月暮是个不错的孩子。”
“瞎子都看出来了，您很喜欢他。刚才一直笑的合不拢嘴。”林夏慵懒地说道，那模样，像一只晒着午后太阳的老猫。
“我很开心，也很欣慰，你能找到这样对你好的男人。说实话，他很像你爸爸。”夏教授每次提起那躺在病床上多年未醒的丈夫，就忍不住泪流，可这次不一样，她的眼里，满满的是爱意，那是专属于林正平的微笑，“我刚刚认识你爸爸的时候，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精干的很呢。”
“你们少年时就认识了？”林夏一脸骇然，她一直以为，父母是传统的包办婚姻，只见了几面就草草结婚。
夏教授摇摇头，“我的少年郎可不是你爸爸，是汉武大帝。我认识你爸爸，是大学的宣讲会。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晋阳下了好大的雨，我是生生被同学拉着去的，在舞台上，第一次看到了年轻时的林正平，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就才华尽显，很是招女生喜欢。我们那个年代，可不流行傍大款，当然也没有富翁的说法，大家都一样穷，女生们都喜欢才子。”
林夏看着夏教授的模样，好难想象到，她第一眼看到父亲时的慌张和小鹿乱撞，这竟然有点像……自己第一次遇到杨沐川。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说不清的淡淡清香，林夏跳眼看去，茶已经煮好，她用纹石勺舀到瓷碗里，推给夏教授。深深的酒红色跃然于瓷碗中，干净而清亮，像草原男人的肤色。
“大多时候，我没有这样的耐性煮茶，都是简单粗暴地将一壶开水浇在茶叶上。”说着，林夏也给自己舀了一碗。
“那可真是浪费了好东西。”夏教授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喝，“这味道同我平时煮的味道不同，多了一层年轻的味道。”
“是啊，浪费了。”林夏苦笑。
“回头，你拿一些茶回去罢，我这也喝不了这些个。”夏教授说。
“您竟然对爸爸是一见倾心。这简直是劲爆新闻呐。”林夏捂着嘴，激动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转移话题，是不想再和夏教授讨论茶道了，再多说两句，她就要露怯了。“那是个什么宣讲会？”
“理工大学和我们的物理学院的挑战会吧，反正我是听不懂理科那些东西的，”夏教授甜甜地笑了，“我原本以为在晋阳这么多的大学里，只有晋阳大学是最强大的，在各个专业上。可是看到你爸爸在舞台上舌战群儒，讲自己对宇宙天体的那些观点时，我第一次听懂了物理，他讲的那么清透明白。有一个瞬间，我觉得你爸爸在看我，那么大的礼堂，我们竟然就四目相对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所以我确信自己迷上了你爸爸。”
“原来爸爸还是个宇宙学家，我记忆里，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林夏调侃地笑笑，双手捧起碗来，抿了一口茶，入了喉咙，一股子甜味，久久在口中也散不去。果然是上等货。
“他是个天才，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成功的。”夏教授有些揶揄，“如果他没有从商，也许现在会是个伟大的宇宙学家。”
“有时候，我真羡慕您和爸爸的爱情。”
林夏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敲门声，是萧姨，“闻着这茶香就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林夏忙着站起来，给萧姨挪了挪位置，“没有没有，就是和夏教授聊聊天。”
“你这老家伙，鼻子倒是灵的很。”
林夏从茶架上拿了个瓷碗，坐到另外一边，快速烫了杯子，给萧姨舀了一碗茶，推到她面前。萧姨浅笑着，“你这茶轻易可是不舍得拿出来呢！茶香都飘到院子里去了，还能吸引不来我？”
“你倒是把我们俩的话打断了，都忘了说到哪里了。”夏教授嗔怪道，“好歹是闲聊，还没说到正经事上。小夏，你找我要说什么？”
“哦，对对，说正事，今天上午张沛红留我谈话了，关于林越的事情。”林夏快速地把上午在张沛红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作者题外话】：除了忧愁，没有一件东西是公平分配的。我们只能尽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其余的，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