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节省消耗巨大的能量),而罗彬瀚也拿出了他的匕首。他们在底部轮流凿挖,终于在表面留下了一些凹痕。
那是个好迹象,可这时罗彬瀚却开始逐渐感到身体的无力,他握着匕首的指头正从尖端开始发冷和麻痹,曾被岩石压撞的脚也不再疼痛。那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咬咬舌头,提醒自己还不是时候,然后问邦邦:“你感觉怎么样?”
“我?噢,我觉得这有点神奇。”
罗彬瀚扭头看了他一眼,想知道这个胆怯的倒霉蛋何以突然间变得笑看生死。可很快他发现邦邦根本不是在描述身体状况。
“你在看什么?”罗彬瀚问。
邦邦正伸长脑袋盯着鸟喙的弯折处。罗彬瀚问了他好几次,他才终于听见罗彬瀚的问题。
“我没事,噢,我是在想这个。你看这大家伙的嘴,完全弯过来了,真可怜对不对?不过它看起来和别处的伤都不一样。不是刺穿或者切断,而是,嗯,我想它是被什么东西扭成这样的。这可真叫人奇怪。”
那的确是件奇怪的事,但罗彬瀚觉得眼下并非钻研的时机。他刚要提醒邦邦别闹出太大动静,紧接着便听到邦邦的惊叫。
“噢,噢,不,别——”
“别嚷。”罗彬瀚忍着胸口的恶心感说。但邦邦非得没有住口,反倒变得更急切了。罗彬瀚本不想理会,可当他顺着邦邦的视线望过去时,才发现那只木偶不倒翁正在鹈鹕的阴影外望着他们。
它就站在空旷的沙土地上,依然自如地前后摇摇,脸部对着罗彬瀚这边。因它是如此的无害且无用,他们早已在刚才的混乱中将它忘却,不知它是何时逃了出去。现在这不倒翁就在离他们不到七八米的位置,在天空一览无余的位置上摇晃。
一只光焰耀耀的怪物从空中扑落地面。它的主体是由肉管和六颗眼球组成的巨大圆环,环间缠绕着丝状细管,编织出近似六芒星的图案。在环外两侧以逆时针顺序环绕着六支的羽翼,每一对的翼展都足以包裹住大象。当它落在地上时,位于那一侧的翅膀翻折进肉环内侧,环上的六只眼睛朝下转动,盯着那只摇摆的不倒翁。
眼下罗彬瀚对那木偶已然没有丝毫的眷恋。倘若能让这一切有惊无险地渡过,他情愿让那怪物直接把不倒翁烧成一堆灰烬。可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如他所愿,那怪物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不倒翁,像在审度它是否应当被杀死。如果它的视线再往前一点,那便能将把趴在阴影下的罗彬瀚瞧得清清楚楚。
罗彬瀚不敢有一点动静。他们离逃脱已有很近的希望——不能说非常大,可如果这鸟喙能通往另一个更安全的世界,他们便能把这些火翅膀抛诸脑后,去寻找荆璜、莫莫罗和寂静号。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莫莫罗答应要给他们每一个人做的编织鸟类玩偶。现在他倒很希望能得到一个,不过最好别再是鹈鹕了。
他那一直灼烧着的肺部忽然猛烈地痉挛了一下。那疼痛来得如此突然,像尖锐的刀从两肺间横穿了过去。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狂乱失控地抓划着沙面。然后焦黑色的血从他嘴里漫了出来,滚烫而迅速地浇透了他身下的地面。
在罗彬瀚的手脚在沙面发出第一声划响时那怪物已然惊觉。六只黑宝石般通亮而巨大的眼瞳立刻瞄准了他。
翼环内的丝状细管间跳起了雷电似的细小电光。而那时最后一股黑血甚至还含在罗彬瀚嘴里。他来不及把它吐掉,而是举起枪冲着对方射击,随后猛踹了一脚里侧的邦邦,把他踢到斜后方更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
那股冲击也帮助他从鸟喙下滚了出来。他握着枪又射了几发,每一次似乎都能命中对方的眼睛,但却在接触到光焰时无声地消失了。
翼环中的光流已耀眼得胜过雷火,让罗彬瀚几乎无法正视。它的形状也极为奇特,犹如一柄竖直而立的曲柄宝剑。当那光芒之剑的尖端缓缓转向罗彬瀚时,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离死亡已近在咫尺。地面从天空望去是如此的空旷而清晰,而空中飞行的火翼无以计数。
他丢掉了枪,完全忘我地冲了上去。在奔跑的过程中他举起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不加思考地念完了咒语。蓝色的火焰掩住了他的视线,反倒叫他得以看清翼环中那柄苍白的宝剑。它瞄准了他的胸膛,笔直地射了出去。
罗彬瀚什么也没想。他的身体在自动奔跑,尽可能往左边歪斜。光剑一下从他右胸前穿没。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已从躯体转移到那柄剑上,要跟着它一起射向无尽的远方。
但他的身躯仍在奔跑。他冲到了翼环面前,将匕首斜扎进其中一颗眼球内。那触手的感受一点也不像肉质,或者其他任何一种身体组织,他觉得自己砍中了一块铁。而那只眼睛也仍然死死盯着罗彬瀚。
那怪物飞了起来。罗彬瀚死死地挂在它身上,用手臂抠住它那黄金般冰冷坚硬的身躯。怪物周身的光焰笼罩了他,可他无法松手,因为落地时他便必死无疑。
他被黄金之光所灼伤,而与此同时那怪物也焚烧在幽蓝色的仙子之火中。罗彬瀚发出了他所能制造的最响的惨叫,可却并未在那光芒里化为一团焦炭。两种火焰的交缠仿佛导致了某种中和,他只感到自己从体内散发出疼痛。随后他的双眼开始流血,额头和手脚迸裂出深深的血口,就仿佛被许多无形的尖钉刺穿。
钉痕的数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从他的手心一直蔓延到肩头。这时罗彬瀚已经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否还活着。他继续用手脚抱住翼环,在它旋转呼啸的飞行中拔出匕首,第二次刺向它的眼睛。
它没有任何能够发出惨叫的器官,但从羽翼颤动的频率中罗彬瀚感受到了它的痛苦。而每当匕首刺下,他自己身上也增添了更多的钉痕,从额头裂口处流出的血糊满了他的眼睛——这是某种对伤害的报复吗?他糊里糊涂地思考着,但想得很费劲,呼吸更是艰难无比,穿透他胸膛的那道光剑显然伤到了他的肺。
他不记得刺了那东西几次,而身上又有多少个血孔。当一切陡然寂静下来时,他发现自己落入了无穷无尽的火翼包围之中。
翼环悬停在那里,六支羽翼安静地伸展着,被它所有的同伴围绕得密不透风。每一只怪物的眼中、环中、角中都有宝剑形状的光芒闪耀。
罗彬瀚明白了。
那时他感到平静而惊讶,在最后看了一眼主动飞到光网上方、好似已经决意要跟他一同毁灭的六翼之物。那实在很怪,但在那瞬间他对它全无恨意,反倒体会到某种静穆的神圣。这是种似曾相识的体会。
他快速地爬上它的顶部,站在那儿俯瞰地面。世界的幅卷在他眼前展开,荒凉而又辽阔,毫无秩序地延伸向虚空。在它之上却覆盖着光辉所织造的罗网。它到底为何而存在?又将持续上多久?
他跳了下去。
光剑如雨般织密地射击,在他身后发出千万次的鸣响,有些从他眼前或身后穿过,让他疑心自己已被贯穿而死去。可他的灵魂却仍旧残留在躯壳内,控制着视线锁向光网中央。
他在跳落时已竭力瞄准,但仍旧差了许多距离。可命运让一阵狂风给了他助力,把他稍微地往前推了几米。当他穿透光芒之网,就要继续往下坠落时,他勉强勾住了网中的漆黑短杖。
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冒血,但他设法挂在了网中,在那里摇摇晃晃了几秒。
下一步是什么?他抬头看向那根不起眼的黑杖。在这个距离下它显得益发丑陋,表面粗糙崎岖,盖满瘤状的焦炭。
你能干什么?他在心里问这根黑杖。为何你会被挂在这儿?你是一根无敌的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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