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入冬了,天气自然寒凉了起来。
冯征一个人站在院落中,一阵秋风吹过,落叶飞舞,好不苍凉。
裴峰顾念冯征在刑部大牢待了数日,特准他不必上朝。
可考虑到自己新任尚书令之职,一上任就休息,今后难免为下属所欺。
便不顾身子,上朝下朝,从不曾有一日怠慢。
“娘,你坐这儿。”身后传来一青年男子的声音,是吴行的声音。
冯征并非无情无义的人,他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将吴行救了出来。
吴行本是被教唆的,圣上又无明旨要处理。
既然尚书令亲自下了令,刑部这边既能做个顺水人情,又怎会不允呢?
吴行心中本就有愧,出了大牢心中更加感激不尽,本想当面谢过冯征,便带了母亲就此回乡。
却不想被冯府的管家,一路接到了府中。
一到府中,才发现母亲早已被冯征接了过来。
母子两皆是愧不敢当,想等着冯征回府之后,就此拜别。
其实,冯征心底并没有多少要留下两人的意思,只不过拗不过冯倩倩。
他本意,救出这母子俩,给一笔银子,便让其回乡,做些小生意。
可冯倩倩不同意,她觉得虽然舅母差点害了父亲,毕竟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况且,舅母自小照料,如今瞎了眼,无论如何也该让舅母在京都看了眼睛再回去。
这一日,冯倩倩便入宫去见柳念雪了,想将萧远借出来一日。
冯征一人立在庭院里,不过是心中烦躁,以落叶聊解苦闷罢了。
他在躲着这两母子,只因一见这两母子,他便想到自己的亡妻。
冯倩倩出生的那一日,亡妻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工作,本可以让他暂时放下心中的愁苦。
可如今这屋里住着当年的旧人,他又怎能不时时刻刻忆起往事。。
既他们俩来了院子,他便只能回书房,反正公务繁忙,说不定忙着忙着也就不多想了。
“舅父。”刚要离开,却见吴行上前行礼。
冯征只是点了点头,便又要迈开步子。
想了想,却仍说了一句,“近日风寒,别让你母亲受凉了。”
“舅父,我想给你道个歉。”吴行的头,低得很低很低。
“我不敢奢求舅父原谅,可我还是想给舅父道个歉。若非我贪图富贵,就不会害得舅父有牢狱之灾。”
“罢了,此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
吴行只以为是冯征不肯原谅自己,心中越发愧疚起来。
其实,冯征倒真的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知道,如果不是吴行,也会是别人。
太师既然要陷害自己,多的是方法,吴行不过是倒霉,敲被太师找上了。
“妹夫。”吴母原在一旁听着,如今也开了口。
“嫂子。”冯征应了一声,在吴母身边坐下。
“我……对不起你……”
“嫂子别说了,方才我已经说过,此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你安心在我这儿治眼睛。”
吴母低下头,抹了抹泪。
她本是个良善的人,若不是为了儿子,也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
那日冯倩倩来找她的时候,她确实是真心要将冯征救出来的。
她当然知道,若救出了冯征,自己的儿子,也未必会那么容易没事。
不过,她心中的正气告诉她,哪怕儿子要受些苦,也不能对不起别人。
可公堂上,当她摸到儿子身带镣铐、伤痕累累、蓬头垢面的时候,她心软了。
一个母亲,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受这种苦。
那一刻,她觉得什么善良正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儿子的平安。
所以,她反口了,牺牲谁都没关系,只要能救出她的儿子。
她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妇人,只单纯的以为,证明了自己儿子说的是实话,她的儿子就能平安了。
丝毫没有想过,如果冯征倒了,她儿子便是结结实实的科举舞弊,连拉一把的人都不会有。
太师自然不会像冯征,念着血缘之亲,哪怕被害,也最终救了他出来。
“爹爹,我回来了!”门外传来银铃般的呼喊,是冯倩倩的声音。
她本是阳光开朗的性子,如今父亲无恙,自然心情甚好。
那一刻,吴行闻声望去,只觉得眼前一阵晃眼。
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只因天气微凉,还披了件淡黄色的披风。
飞奔向冯征的时候,披风扬起,露出里面的鹅黄,就像一道阳光,四射开来。
发髻上簪着几支金丝银线编织的蝴蝶簪子,随着奔跑,灵动飞舞。
她一面跑,吴行便觉得如今的天色已不再是深秋,反而入了夏。
说起来,吴行入府之后,其实并没机会见到这位表妹。
冯倩倩本是想探望舅母的,她对舅母有感激之情,故而可以原谅舅母所为。
可对于这位表哥,她心里总有些不自在,还有许多怨怼。
而这表哥又日日陪在舅母身边,所以,她便连舅母也不去看了。
冯征见了女儿自然高兴,见她跑的一头汗,便拿出帕子。
一边帮她擦汗,一边怜爱地说着:“你这丫头,也不小了,还跑来跑去的。”
“爹爹,我见过念雪了,她脸色还不错。我带萧太医来了,让他给舅妈看眼睛。”
冯征抬头,见门外一布衣男子背着药箱入了院子,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冯大人,萧某这厢有礼了。”萧远作揖道。
冯征回了个揖,“萧太医太客气了,劳烦萧太医特地从宫中出来,冯某感激不尽。”
两人寒暄之际,冯倩倩见吴母正在一边坐着,便在她身旁坐下,笑道:“舅妈,我带了大夫来给你看眼睛。”
吴母笑着拍了拍冯倩倩的手。
既然舅妈在,不就表示……
冯倩倩微微侧目,只见一双布鞋,正在身边站着。
那布鞋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羞涩地往后退了退。
“表……表妹,有……有礼了。”
抬起头,是一个男子正作着揖,那双手几乎和地面平了,脸埋在双手之间,看不清楚。
这人,大约就是她的表哥吧。
她心有余悸,却顾着礼仪,站起来随便福了个身,“表哥有礼。”
随后也不看他,仍旧坐下与吴母攀谈。
吴行放下手,站直了身子。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自己全身几乎都要僵住。
近距离看,方才看清了表妹的样貌,只见她身形娇小,仿佛随手一抱就能抱起。
柳眉细眼,连一双手也是小小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十分可爱。
这样可爱的女子,不禁看得他脸红心跳。
随即,便是一阵自卑。
自小,他便听母亲说起过这位表妹,吴母曾经感慨,若吴家不曾家道中落,求娶了这位表妹该多好啊。
可如今,他身无长物,还害了舅父。
而表妹,贵为尚书令的千金。不但不计前嫌,还请宫中太医为母亲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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