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要和文公子说。”叶棠、唐玉寒微愣,也停住脚步了。
刘玄望向陆依晴,讶然,“是什么事?”
陆依晴望向他:“以文公子在棋艺上的造诣,可见公子是个才智卓绝的人。”
刘玄静听下文。
陆依晴道:“以文公子的才智,不该这样的默默无闻呀,应该名扬于世才对!”
刘玄眉头微蹙:“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吧。”
心里暗暗推测。
他知道,清流之中,周成与她走的颇近。
陆依晴深吸一口气,把心里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果然不出刘玄的意料!
她以为刘玄默默无闻,是见奸佞曹党当朝,乌烟瘴气,感到失望,于是厌世,藏拙不出呢!
她想刘玄积极起来,把名扬起来,不要藏着,站队清流,利用影响力,帮他们造势呢!
刘玄不由哑然失笑。
陆依晴皱眉道:“你笑什么?”
刘玄微微摇头,“我笑你太天真。”
陆依晴怫然不悦。
叶棠道:“文公子何出此言?”
刘玄道:“棋盘上,只有黑白两种棋子,非黑即白,泾渭分明。然则这世间的事、世间的人,却不是那么的简单。”
陆依晴:“还请指教!”
刘玄道:“是万物负阴抱阳。不是万物二分,一阴一阳。”
陆依晴皱眉。不解。
叶棠:“什么意思?”
刘玄幽幽的说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朝廷大臣,在皇帝眼里,是一体的,既不能只有曹党,也不能只有清流。……要平衡。”
几女愕然。
刘玄:“即便曹党被推倒了,也还会有新的曹党起来。清流就真的清么?那高洁、周成,一个字、一幅画,多少钱?真值那个价?呵呵,说白了,不也是贪污受贿么!……此消彼长,阴阳转化。早上的时候,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照在山坡东侧,阴影在西,东侧阳,而西侧阴。到了下午的时候,情势就会发生转变。阳光照在山坡西侧了,西侧阳,而东侧阴了。山坡一直是那个山坡,阴阳不由山坡,是由太阳决定的。”
她们隐隐的明白“文公子”在说什么了。
山坡,就是朝堂上的大臣们。
太阳,就是那个九五至尊——皇帝。
刘玄望向陆依晴;“朝廷上的事,你还是少牵扯为妙。有很多的事情,你可能是不知的。又或者是听说了,而不相信。比如那个周成,老家有多少地,包庇了多少依附户,隐瞒而不纳税。”
陆依晴面露怒色:“那些都是谣言!”
刘玄:“你怎么知道?你去调查过?”
怒气之下,陆依晴也胆大了,怼道:“那你知道,难道你调查过?”
刘玄直直的看向她,沉默了数息,说道:“我没调查过。”他的确没去调查过,但是,拱卫司派人去调查过。
陆依晴轻哼一声,“那你还说我?”
刘玄不再看她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冥顽不灵。”
陆依晴冷笑,转身就走!叶棠、唐玉寒忙追了去!
柳白缨为难的立在刘玄身旁。
刘玄:“坐吧,陪我喝两杯。”
柳白缨依顺的在一旁坐下了。
刘玄:“你是不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柳白缨沉默了。
刘玄:“说实话。”
柳白缨默默的点了点头,望向刘玄:“公子才智惊人,不该这么籍籍无名。”
刘玄笑了,喝了一杯酒,吟诵道:“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柳白缨一怔,美目中绽放异彩,她没听过这首诗,笃定是刘玄临时信手所作,对他的才智又有更进一步的认识。
但是,越发有了这样的认识,就越发的感到可惜,就越想劝进!
刘玄瞧出了她的意思,堵住了她要说的话:“不要再说这件事了。我与高周不是同道。”
柳白缨却不放过,有些小性子的说道:“难道与曹党是同道?”
刘玄无奈的笑,“我不是说过了么?这世界的事和人,要是像围棋一样,非黑即白,那就好了,问题是,这世界纷纷杂杂,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甲是坏的,乙与甲不对付,乙就是好的了?”
柳白缨蹙眉,嗔怪:“你怎么老是对周中堂他们有偏见?”
刘玄轻笑,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摇摇头,“他们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这么为他们说话。”
柳白缨:“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对君忠贞,为民请命,我当然要为他们说话呀。”
刘玄心底暗叹!
清流在民间营造的形象、舆论,太能忽悠人了。
这也怪曹党一伙,干事太操蛋了。
曹党黑,才显得与之对立的清流白。
可要曹党不黑,可能吗?
这个问题细究起来,还是太祖留下的祖制遗产。
太祖为人十分复杂。
他出身平民,对百姓生活的苦困,是有切身体会的,因此,制定的税率并不高,与吴楚等国比起来,那是极低、极低、极低。
由于平民出身,从平民的视角看世界,官僚基本上就是坏人。这种印象,从小刻印在他的脑子里。
因此,他夺了天下,做了皇帝之后,对官僚就很是严苛,俸禄极低。
在平民立场上,官僚那些俸禄,已经相当的丰厚了!
但是,在官僚的立场上,看看人家吴楚的官僚俸禄,自家这点,就实在是太少了,心底不知骂过多少次太祖吝啬呢!
太祖时期,以重典治国,搞严刑酷法以反腐肃贪。
在[炎律]之外,另发[大诰]、[大诰再编]、[大诰三编]。
刑罚极为残酷!
诛族!斩首!剥皮!抽肠!刷洗!枭令!挑筋去指!挖膝盖!断手削足!阉割!
贪墨六十两,就是死刑。
结果是严禁不止!
临了还感叹:贪官怎么这么多,怎么杀也杀不完。
另一方面,可能是做小民百姓时,穷怕了,如今做了皇帝,也就由俭入奢,忘了从哪里来,学着以前的皇帝一样,开始学会享受。
并且,自己享受,还唯恐自己的后世子孙吃苦、没得享受,于是制定出了对宗室极为丰厚的供养制度,堪称历代之最!
官僚俸禄高,尚且要伸手。
俸禄低,更要伸手了。
灰色收入,一个县令,一年就得捞两三千两,然后往上送钱。一级一级的往上送。
杀是杀不尽的。
真动肝火,衙门里就没人了。
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曹家对此官官相护,名声自然就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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