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走不到一块儿。”
“上学时候吧,宿舍里他跟我讲,他最烦的就是你这傻帽儿,脑袋不太灵光也就算了,还喜欢什么事情都抢着干,跟个憨包一样。”
“他当时就说,你这憨包什么都想身先士卒,跟嫌命长一样把破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爬不上去不说还容易背黑锅,下场肯定不好,所以就想绕着你点,以免到时候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牵连。”
“我当时还不信,觉得这世道总得有人直率一点,大家都跟他似的阴揣揣的,还咋相处是吧。”
“但你怎么就真的那么傻帽呢……”
“都说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那时候大家都避之不及,只有你个傻子顶上去了,你有那水准吗就敢顶上,那可是卧底……卧底的事儿你都敢揽……”
张尔再次一口喝完了杯中的白酒。
“你说你吧,揽了也就算了,你个智障还没多留个心眼,当时那情况明眼人都知道不对劲了。”
“那帮瘪犊子也是毒,搁酒桌上灌你,完事了突然喊句‘有人杀人了赶紧出发’,你也是,起身干嘛?真的嫌命长是吧。”
“一桌子毒佬啊就你个傻帽下意识站起来了。”
“行了,这下落秦临嘴巴里了,大好年纪的,没了吧。”
“还好后来人大多都给抓住了,你也不算白没。”
张尔站起身来,伸出手去摸了摸眼前这棵和人等高的树苗,树苗上积着一些尚未化去的冬雪。
白酒的劲头大致过去了,指尖的微凉感渐渐取代了身上的暖意。
“没了也就算了……”
“连个碑都不能立……”
张尔感觉自己的眼眶稍稍有些湿润,但还是眨巴了两下眼睛,硬生生憋了回去。
“没碑吧,也只能认了,你还只能埋这边,下面连个邻二邻三的都没……”
“他娘的……还得老子大过年的跑来看你一眼……”
张尔有些说不下去了,场面再次回到了沉默之中。
半晌过去。
张尔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视线顿时游离开了一些。
“涛子啊……我其实最近挺迷茫的。”
“以前有你在的时候,我感觉什么事情都很好理解,冲上去干,或者怂着就完了。”
“可这一次我总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不太真实……就像是幻觉一样。”
“他们都说是我想多了,做噩梦而已。”
“但工作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接触过了,只有这一回,让我第一次感觉到……”
“周遭很多事情好像……真的不只是表面上的模样。”
“虽然其他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感觉他们有什么在瞒着我。”
“不……也不能这样说吧,他们应该……也是完全不知情的吧,但是一定……有哪里是不合理的。”
张尔凝视着眼前这棵尚未长大的小树苗默然说着。
“呵……我在说什么呢……”
张尔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彻头彻尾的傻子。
一个人站在树林之中对着一棵树苗不停地嘟囔着,甚至寄希望于对方给予自己回应一般。
“假如你真能听到的话……别放心上吧,纯粹只是想象力过剩了而已。”
张尔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
差不多该回去了。
“慢点吃,当时宿舍里都说抢不着肉,这回可没人跟你抢了。”
“新年快乐啊,兄弟。”
轻轻拍了拍那颗小树苗,张尔随即转身向着墓园之外走去。
但还没走上多远,稍有些积雪结冰的地面让他不小心一个侧滑,随后便失去了对身体重心的把控,整个人霎时间斜着身子摔去。
张尔的反应很快,他立刻扭过胳膊在重重摔在地面之前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重新爬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和积雪。
还好,除了蹭破点皮之外还算是有惊无险。
大冬天的,重重地摔一跤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张尔继续向外走去,但下一刻却身形一滞。
他看向左脚的方向,并将其缓缓抬了起来——
那只跟随了自己许多年的廉价皮鞋经过刚才的一顿暴力操作,鞋底的胶面已经脱开了大半,显然已经难以维持长时间的走动了。
“你这龟儿子是显灵了吗?大过年的给你爹我整这一通……”
张尔无奈的转头看向那棵跟自己已经有些距离的小树苗,但后者仍是完全静默着的模样。
“真他娘的是欠你的……算了算了,你小子慢慢吃着,我走了啊。”
张尔朝树林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一瘸一拐的继续向着墓园之外走去,打算出去后就打辆车回家了。
良久,人影渐逝。
墓园中。
一片完全由柏树围成的小树林里。
一阵冬季的冷风倏然间吹过,风势之大让每一棵高可参天的柏树都微微椅了起来。
树上尚未凝结成块的部分积雪被逐一吹落,像是在这片小林子中再次下了场小雪一般。
而那棵尚显稚嫩的小树苗也随着吹过的风一同摇摆着。
摇摆着。
就像是友人离去时的挥手致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