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摘下幕篱递给身后的春月,上前微笑道:“倒是麻烦嫂子出来接了。”
“不麻烦不麻烦,自你在这边住下,我们这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你,现下你亲自上门了,我这做嫂子的哪能不来接啊。”女子说话嗓门有些大,人看着倒是一副爽朗大气的模样。
只是这说话的内容,是不是真的爽朗大气,就有待考究了。
柳姨娘跟着那女子一路进去,到了他们家老太太的屋子。
柳姨娘虽未曾细看,但这院子的精细程度,不比他们温府的院子要差。
想必这温家族人,也挺富裕。
二人客气着进了屋子。
柳姨娘冲着上首的老太太福身行礼,那老太太也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很安心的受着。
连面上的客气都未曾做个姿态。
柳姨娘像是没察觉到一般,行礼之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柳姨娘今日怎会过来的?”那老太太歪着身子坐在上首,伸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茶杯,呼噜一口,却转瞬就喷了出来。
茶杯往地上一扔,破碎的瓷片,连着茶水四处飞溅。
“你个死丫头故意的是不是?这茶水这么烫,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安好心,成天就盼着我死,我就不死,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那老太太说着,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从柳姨娘身上滑过之后,落在领着她进来的那妇女身上,眼神恶狠狠的看着她。
那女子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想起柳姨娘还在这里,又很快散开。
起身上前,一手扶着老太太的胳膊,一手拍打着她的背部,“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做儿女的,自然是盼着您好,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谁在您耳边乱嚼舌根了?”女子说着就往老太太身后的丫鬟身上看了过去。
那两个丫鬟赶紧垂下头,不说话。
说完之后,不忘背对着柳姨娘,眼神威胁的看着老太太。
那老太太见此,恨恨不平,但却很快蔫儿了下去,垂下眼皮,双腿盘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着塞进袖子里,一副什么也不管了的模样。
柳姨娘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好奇,更没有多话的意思。
只是垂着眼皮,端着手中的茶杯轻啜着茶水。
心内有些可惜了那地上,上好的茶杯。
这本是一套的东西,少了一只,就不成套,用不得了。
那女子见她安分下来,也不敢离开,眼神示意旁边的丫头搬了个杌子过来,就在老太太旁边坐下。
“儿媳就在这陪您坐着,有什么事儿您直接吩咐儿媳。”女子笑眯眯的冲着老太太说。
柳姨娘自是知道这话是解释给自己听的,脸上神色平淡,等着这出戏结束。
“柳姨娘,真是对不住啊,老太太自从我们家三弟不见了之后,精神就有些时好时坏的,没吓着你吧?”女子问道。
那双手紧紧的握着老太太的胳膊,不让她动。
而老太太听闻她提起自己的老三,一双眼睛,突然又迸开,瞪得老大,看着那女子时,像是要喷出火来。
柳姨娘像是没看见这番变化一般,地上的丫鬟过来扫碎瓷片时,轻轻将脚抬起。
等她结束,这才微笑了一下道,“不知老太太身体不适,上门前来打扰,是我冒昧了,还望嫂子不要介意。”
女子眉眼深深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姨娘来了这些许日子,不知在这边还住得惯吗?”女子问。
柳姨娘点点头,“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自然是住的惯的。”
“对了,前日听说,我们大房二房的那两个小子如今正给六姑娘做夫子,也不知他们那半吊子水平,能不能教的好六姑娘呢。”
“嫂子过谦了,两位侄儿都是人中龙凤,软儿不过是一稚龄小儿,哪里有教不好的理儿。”柳姨娘温言细语的道。
那女子初听未觉出有何不对,露出个略有些骄傲的笑容。
细想之后,回过味来柳姨娘是何意思,又忍不住微变了脸色。
心底冷哼,不过一个妾室,生的女儿也是个庶出而已,如今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她儿子可是秀才之身,过两年考上举人,那就是可以谋取官差的,就连她们家四老爷,也不过是个举人身份。
如今她还在这里摆什么谱子?
女子想到这里愈发不高兴,只是面上却还是一片笑盈盈的模样。
“说起来,咱们这怀安县城明日便是庙会了,姨娘可要去凑凑热闹?”女子笑问柳姨娘。
不待姨娘说话,又自顾自言道:“不过,想必姨娘在金陵城何种样热闹都见识过,此等小县城的热闹怕就入不得姨娘的眼了。”
柳姨娘微微一笑,“嫂子此言差矣,常言道,天下山水,尽皆不同。虽则庙会也曾见过一二回,但那金陵城自是与怀安县不可同日而语,两地民风也稍有差异,这能否入眼,也却还是要看过之后才能得知。”
“呀,此番说来,姨娘也要同去庙会了?”女子装着满脸惊讶模样。
“正巧我们家明日一早也要去那庙会,姨娘同六姑娘又是孤身二人,不如一同过去,也好有个照应?”女子看似热情的说。
“如此便多谢嫂子了。”柳姨娘微微弯了弯腰道。
“都是一家人,这般客气作甚,明日我让我那正给六姑娘做夫子的儿子去叫二位如何?”女子笑着说。
“自是使得的。”柳姨娘点头。
这番话说完之后,那女子又着意要留柳姨娘吃饭,却被姨娘推脱了。
从这院子走了出去,柳姨娘才轻舒一口气,踩着马凳上马车。
“嬷嬷,明日庙会,我便不去了,您带着春月同秋霜一起去吧。”柳姨娘有些慵懒的靠着车壁,轻声说。
“姨娘是怕...?”春月小声问,话却未说全。
那女子明知温家向来最注重名声规矩。
虽说姑娘的夫子算起来也算是姨娘的子侄,但到底是外男,就这样入了内院请姨娘去庙会,到底不妥。
这事儿传到老太太老太爷耳中也更是不好。
姨娘到时不露面,不去反而是最好的。
“没什么怕不怕的,只是她这般算计,我却也懒得同她计较。一个庙会而已,本就是想让软儿出去看看就罢了,正巧我看秋霜那丫头整日也盘算着出去看看。春月你稳重些,又有嬷嬷在,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柳姨娘语气虽然说的轻松,但却觉得心口突然有些闷闷的,将头靠在嬷嬷肩上,闭了眼休憩。
春月识趣的不再说话,秦嬷嬷抬手轻轻抚了下柳姨娘的头顶,像是在轻抚自己的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