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问她——

“高考后你有没有看我送你的东西。”

叹气。

她换了个平躺的姿势,盯看向天花板。

何安禾在此时同频出嗓,“现在想想我真的好傻逼,谁会真真切切地远距离喜欢你,等着你两三年啊。”

谁会啊。

林喜朝默声答着,有人会的。

就算时间不至于拉到这么长,但还是会有人天生就对感情抱以近乎偏执的热切。

她时常感到费解,也因为有自己的淡漠做比对,所以更加费解。

她再次换了个姿势,将呼吸拉得绵长,放空自己,记忆起高考之后的经历。

……

6月5号那天,她在黑板上发现了那条祝语,用柯煜笔迹写下的祝语。

她当时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愣了许久。

这些字迹太熟悉了。

柯煜在高二写给她的笔记册,她在复习到某个阶段的知识时一直都有反复翻阅,那些横竖撇捺的落笔习惯,早就极深刻地被她认知熟记。

当时高考在即,她即使困惑也没有思虑太多,抛开杂思专注在考试上。等到出了考场,等到毕业聚餐那天,却在朋友圈里刷到了柯煜的动态。

他已经很久没更新过,最近的那条,还是林喜朝在国庆汇演时给他拍的照片,新发布的一条,也还是一张照片——

在飞机的窗舷边,拍摄的云层之上的日升。

林喜朝看到下面共友的评论,才知道他已经和朋友去美国roadtrip。

当时众人推杯换盏,哭着闹着谈离别、讲未来,林喜朝锁了手机,心里突兀地有种尘埃落定的感伤。

在大家都醺醺然,离坐四处乱窜的时候,蒋淮抽开了她身边的椅子,递给了她一个盒子。

“喏,给你的。”

宽大的四四方方盒子,重量不算沉,但能感觉到里面堆积了很多物件。

林喜朝愣住:“什么啊?”

“毕业礼物?”蒋淮笑着,“你自己看吧,我也没打开过。”

“是…你的吗?”

人却已经步伐不稳地站起身,两腮因酒意发红,边倒着往后退,边朝她挥了挥手,“毕业拜拜,林喜朝。”

林喜朝笑了笑,垂眸看了盒子许久,才拆开塑封胶布,从上至下揭开。

当时是有些困惑的。

盒子里,是垒得整整齐齐的富士一次性胶片机。

她拿起一个左看右看,有点莫名其妙。

徐媛媛趴在她椅背边,也拿出一个打量道:“这好像是用过的。”

她说,“我之前买过,如果是新的,外面是有一个塑纸包装的。”

林喜朝低头一层层数下去,里面差不多有21个。

“送去照相馆里洗出来吧,这种一次性的,一般都是寄整机去洗的。”徐媛媛握住相机,眼睛对准取景框,“可能就是想让你看里面的照片。”

“不过,这谁送的啊?”

林喜朝把盒子重新盖好,轻轻摇头。

……

那天她回到家后,将盒子搁置一旁,并没有怎么去在意胶片机里的物件。

高考刚刚结束,她短暂性地放空头脑,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关心,报复性地吃吃喝喝睡饱觉。

直到出分的时间逼近,她愈发忐忑紧张,才想着通过盒子里的东西去转移注意力。

她去了附近的照相馆,师傅拿出一看,问她是想要洗成照片,还是搞成电子档。

林喜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照片吧。”

两天之后,师傅递给她厚厚的十大迭黄皮信封袋,告诉她,“一共有567张。”

她有些讶异,“这么多吗?”

“对啊,一个机子拍27张,21台里都拍满了,我按照片的日期水印都给你排好序了。”

……

取完照片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她拧开台灯,在书桌前从标号1的信封袋里抽出一迭。

第一张照片的景物成像实在模糊,不仅曝光过度还完全失焦,但林喜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拍摄地点——

千樾山柯煜家的前院。

这个视角,应该是从柯煜的房间窗边俯拍定格的。

照片的最下角,红色水印显示着:2016年1月2日。

2016年。林喜朝静静思索着,那是去年高二。1月2日,是高二跨年的第二天。

一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就此启封。

林喜朝呼吸变重,往后抽,看到1月3日。

飞机的窗舷边,朝阳高悬,云海浮沉。这张照片,和柯煜最近在友圈更新的那条状态很像。

林喜朝对应着去年的时间,猜想他是在这时候出发去往京市的,后来,也就一直留在那儿了。

1月4日。

同样是从窗外定格下的院落,只是那些树木枝桠都积着浅雪,一片细碎的晶莹。

照片色调呈昏黄的暗色系,明明跨度不算长,却有种老旧时光的厚砺,灰扑扑地,泛着浊气。

1月5日。

1月6日。

1月7日……

往后走,每个日期都对应着一张照片,林喜朝看到了他坐在车里拍下的一些地标建筑,长安街、国贸大厦、央台大楼。

也看到了他在京市的新学校,新班级,新同学。

其中有张照片,他似乎站在讲台上,里面现出了他的半截手臂,手腕松松一抬,指向靠窗边的某桌。

林喜朝想,那应该就是他的座位。

日期往后拉,他也展示得更为全面仔细。

林喜朝知道了他的校服是黑白色,他的学号是201405468,他们食堂的饭菜清淡的看不见一块辣椒粒。他的同桌,两周一换,回回是男生。

他也开始住校了,宿舍楼窗外的夕阳壮阔。

还有各种活动,辩论赛,话剧节,京郊郊游。

他去打高校篮球联赛,红色7号球衣,他的膝盖因此受伤,贴了个黄色猫咪图案的邦迪。

翻看到这里,林喜朝已经意识到柯煜想告诉她什么。

她胸口闷沉一片,丢了照片缓靠向椅背,深吸一气,才继续拿着照片翻阅。

2月份的新年。

他拍了年夜饭,又拍了在后院家里放的小烟花。

一次性胶片机在夜晚的成像画质很差,颗粒感极强,于是那张烟花,看起来就像是马赛克一般地,模糊不清又隐隐绚丽。

新年夜一过,他就去到数竞冬令营。

林喜朝看到他拍自己的试题,解题步骤占了满满整页,他在稿纸旁边标上一句——【简单的要死。】

看到他速写画他们指导老师讲题的模样,他在头发那处打箭头划出一个圈,括弧:

【我给人的地中海盖上了头发,人觉着我把他画丑了,绝,老头的眼睛大概长在天上。】

下一张。

是他的自画像,很敷衍,就几笔打了个型,只重点在额发,备注:

【破地儿剪不了头,眼睛都要被遮小了。】

再下一张。

她在朋友圈发过的金榜照片也出现在这。

手机显示的金榜旁边,他比着角度画了一个蹲下身的她,穿着校服,探手抚摸着金榜。

他笔绘的线条精准到能看清她发丝半遮的耳廓,软骨凹伏,极其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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