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替他捂住另一边的太阳穴:“那你小心点,别让文章从另一侧流出去了。”

三个时辰后,谢晟被完好无缺地送回钟粹宫。

郭小仪早早地就在钟粹宫的正殿等着,翘首以盼。

“去就去了,怎的还带碧华宫的东西回来?我不是跟你说过,顾昭仪她送你任何东西都没藏好心吗?”见谢晟怀中抱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郭小仪不由皱眉。

“是儿子背文章背得好,字也写得有形,昭仪娘娘奖励儿子的。”

谢晟瑟缩了一下,将布老虎抱得更紧。

他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玩具,心里喜欢极了,但母妃看起来并不喜欢,他一收在碧华宫的活泼,忐忑地走上前:“儿子会用功上进的,请母妃代为保管。”

见儿子听话,郭小仪这才舒展了眉。

她替他理理衣裳,抱怨:“你看大皇子身上穿金戴银的,就送你一只不值钱的布老虎,你人小不懂事,别真当她多喜欢你,她有自己的儿子,说句不中听的,她巴不得我们母子俩活不成。”

“娘娘,这怕是……”

程嬷嬷眉头一跳,觉得这话不宜在孩子面前说。

“母妃,昭仪娘娘不会这么想的,”

谢晟不懂大人之间的阴谋诡谲,但他略读过圣贤书上的道理,他觉得母妃和顾昭仪之间有所误会:“他待儿子很好,也不像母妃想的那样,盼着儿子不上进。”

“你不懂,顾昭仪她是后宫最会笼络人心的女人。”

郭小仪涂满丹蔻的双手捧起儿子瘦削的小脸蛋,要他承诺了一箩筐日后必然会有大出息,他有大志向的话,才放他去用膳。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儿子心中的大志向只有俩——

吃好,玩好。

顾昭仪带着他和大皇子玩,竹球、跳绳和陀螺他都特别爱玩,碧华宫的花园地上还画了长长的方格,娘娘管这叫跳格子。两个孩子平常前呼后拥着一帮宫女太监,却没有同龄又平等的玩伴,疯玩一顿又累又开心。

在郭小仪长期的高压教导下,养成了谢晟温和顺从的性子,凑巧,谢昭表面看上去是个治愈小太阳,实际却是个很有自己想法,又不太容易被说服的孩子,两人凑作堆,就是谢昭高谈阔论,谢晟点头附和——大哥说得对!大哥有道理!大哥我想玩玩具!

晚上,皇帝到碧华宫来时,跟她说:“如果晟儿那孩子有不顺你意的地方,就让他不再上门便是。”

“皇上此话何解?”

“朕原想你会教孩子,能把晟儿的性子拧过来,可他终究不是你的责任,朕怕你为难。”

几乎所有人在帝王眼中都是棋子。

谢彻的心很小,他只在乎那么几个人的感受,恰好姜娴是其中之一,他怕她为难:“不用顾虑朕的想法。”

皇帝能看出来的,姜娴也看出来了。

二皇子这性情不拧回来,要难受一辈子。

“皇上的想法,我岂能不顾虑?”姜娴把头依靠在他肩上,讲的是寻常妇人的育儿经,声线却清醒得凉薄:“我不妨坦白和皇上讲,我并非特别喜欢小孩,也欠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慈爱之心,我想的只一点,我不想昭儿有一个苦大仇深,终日盯着要比过他,偏执激进的弟弟。现在他俩不和,待在各自的宫殿河水不犯井水,我难道能拘他一辈子吗?早晚要在朝堂上相见,到时候烦恼的还是皇上。”

生在帝王家,想事情不免要长远些。

这是比现代重组家庭复杂百倍的事儿。

谢彻惊讶于她已经想到十来年后的事儿,他道:“昭儿的性格豁达,朕不很担心他,倒是二皇子教朕忧心,你愿意出手相助,是晟儿的福气。郭小仪那边,朕会让她安份点。”

“皇上不怪我说话难听?”

谢彻反问她哪儿难听。

姜娴轻笑:“我不喜欢小孩这事儿。”

“这话难听?那你是没听过贵妃说的。”

“贵妃说什么了?”

贵妃说——郭小仪自入宫以来便不得圣心,却卯足了劲推儿子去争宠,自个做不到的事儿盼儿子来完成,托生到她肚子里真是来还债的。

姜娴哭笑不得。

翌日,谢彻派人去钟粹宫递了话——

凡事要适可而止,再有下次,晟儿便给高太妃来养。

给太后养着太抬举二皇子,会平生许多不必要的风波,恐怕不仅对郭小仪起不到敲打的作用,甚至会养大她的心。高太妃是谢王爷的母亲,平日过得清静也尊荣,如今他重用谢王爷,高太妃想必会愿意卖他一个面子。

这一招可谓必杀。

郭小仪知道钟粹宫有皇帝的眼线,再不敢对二皇子猛倒黑泥,也不拘着他出门。就在两位皇子的来往渐渐多了起来,快要到上书房的年纪时,后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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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皇后

春去秋来,皇后诊出喜脉的时候,御花园的叶子也由绿转黄。

整个建章宫洋溢着喜气。

当时,姜娴正拿着整理好的账本向她汇报公务,皇后端庄依然,娟秀的年轻脸庞上却笼罩着迷茫:“顾昭仪,可以给我说说你怀大皇子时候的感受么?”

听出上司话里的不安,姜娴便捡些注意事项和她说,说完后莞尔:“不过看到福锦的反应,我就知道我多虑了。”

“为何?”

“方才我一说到有孕的难受之处时,福锦便露焦急,听到我说凡事只要有度,就不必忌口时,她都快从原地蹦起来反驳我,生怕我教坏了娘娘。有这样为娘娘设想的宫女在身边,怎会伺候得不周到?”

皇后回头,果然看到身后的宫女福锦被说得面红耳赤。

她含笑,摇头道:“顾昭仪是过来人,福锦还是个姑娘呢。”

“我身子先天健壮,皇后凤体贵重,是该更重视些。”

“贵重是假,繁重是真,中秋和先帝祭礼都近在眼前,马虎不得,朝中没有成年皇子,也不能全交给礼部去办,多少要我盯着,章贤妃也清闲不了,想提拔陆容华,又怕她徒生事端。”

后宫大事一件接一件,打点起来不比皇帝轻松。

帝后一体,既是权利也是义务。

姜娴:“陆容华世家出身,想必点拨一二就能帮娘娘分忧。”

皇后看她一眼:“你倒说得轻松!我是在替你想呢,她以前不总来招惹伱?”

原来是这事儿啊!

皇后亲疏分明,虽不像贵妃般待好友热烈,却在正事上总能考虑到姜娴,不教她吃亏。姜娴很明白这样的上司有多难得,于是也倾囊回报,相处数载,从未生过矛盾。

姜娴说她不在意:“我不是在建章宫就是在昭阳宫,陆容华她不敢到这两个宫殿来寻我的麻烦,再说了,我现在位分比她高,她见到我得向我请安行礼,已经很久不主动到我跟前来。”

皇后才想起有这位分差别。

后宫里日复一日地过,不论容华或是昭仪,都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她还是习惯性地护着出身低微的顾昭仪,免得她遭欺负了。

“如今我终于有孕,皇上和太后都尽可放心了。”

皇后的手放在腹部,握紧了她的手:“你不必担心有了孩子之后我俩的关系会生变,那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儿,即便有,那也是十来年后的事——孩子大了,得他父皇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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