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当时瞧见,便随手买下,想着沈黛的生辰就在春天,到那时正好可以做生辰礼物送给她。

此刻沈黛见到这剑穗,一时间还有些意外。

江临渊见她神态,便知道这剑穗她是喜欢的。

“我让食舍里手巧的张大娘替你重新打结,制成了挂在腰间的吊坠,这样即便你没有佩剑,也能随身携带……”

十九岁的少年有一双修长漂亮的十指,红绳玉坠被他悬在指尖,他蹲下身,伸手欲将他亲手买下的礼物挂在沈黛的腰间。

这样别出心裁的礼物,这样体贴亲昵的举止,若是前世的沈黛,大约此刻已经感动得眼眶通红,就凭这最多不超过一百灵石的小吊坠,便能让她再为纯陵卖命三十年。

但此刻沈黛却后退两步避开。

她疑惑问:

“无缘无故,你为何送我这个?”

江临渊也愣了愣:

“你的生辰,不是就在这几日了吗?”

沈黛这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恍然大悟。

哦……

原来这是他打算送她的生辰礼物啊。

沈黛看着眼前仙姿俊逸的少年,他眉眼如远山浩渺,现下还有几分少年稚气,待到十年之后,便彻底长成沉稳可靠的剑修道君,引得修真界无数女修暗自倾慕。

沈黛也是其中之一。

但此刻沈黛看他,却不再是仰望,只觉得荒唐可笑。

他这礼物送得荒唐,而暗自喜欢他这许久的自己更是可笑。

“这礼物你还是收回去吧。”

沈黛按着他的手背,将这玉坠不容他拒绝的推远了。

江临渊不解:

“为何?”

他瞥见沈黛颈间那小巧璎珞,那自然不是她会买的东西,想也知道是谁送的。

江临渊弯了弯唇,唇边浸出一丝冷笑。

他指腹蹭了蹭手中玉坠,收回了手。

“从前喜欢的,如今便已经不喜欢了吗?”

沈黛本不想挑明让他难堪,可既然江临渊要这样说,她只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不,因为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江临渊没料到这个回答,蹙眉反驳:

“但去年你分明——”

去年的今日,恰好是他破境出关之日。

紫府宫上下为他庆祝,江临渊到了晚上才记起沈黛生辰似乎是这几天,匆匆带着礼物赶去她洞府。

那时沈黛将自己关在洞府里炼了好几日的丹,见他来了十分意外,又知道他是来送礼物的,便更加开心。

“我出关晚了几日,你生辰过了吗?我没迟到吧?”

而那时的沈黛只开开心心地收下礼物,告诉他:

“没有,你来得刚好,谢谢你师兄。”

江临渊便一直以为,那一日便是沈黛的生辰。

沈黛也想起来这回事。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为了不让江临渊自责,而假装他没有记错自己生辰的这个念头,真是十分愚蠢。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受了委屈自己咽下,只等别人来发现,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啊。

“我的生辰,就是你们为宋月桃提前庆贺生辰的那一天。”

这一次,沈黛再没有隐瞒。

“早就已经有人替我过了生辰,我也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多谢江仙君记挂,只是不劳烦您再费心了。”

坚硬的玉坠被江临渊的掌心紧攥。

他一时恍惚,万千愧疚懊恼涌了上来,竟让他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黛黛,我……”

他喉间酸涩,刚想要开口,旁边便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沈仙君。”

是太玄都执事长老灵枢派来的小童。

“请稍稍移步,重霄君有事想请您,和您的两位师兄详谈。”

沈黛当即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连和江临渊道别都免去,生怕他再挽留,连忙加快脚步朝不远处的谢无歧和方应许走去。

那边的方应许也收到了通知,正毫不犹豫地回绝灵枢长老:

“方才在仙台上他一个人就絮叨了快一刻,有什么话不能当场说完,非要等到私下说?”

灵枢长老早已料到方应许的反应,从善如流答:

“自然是不能对外大张旗鼓说明的事情,比如魔族与魇族的事情。”

提起这个,沈黛就精神起来了。

算一算,当日镇守神仙塚的生死门接受了追查魔修一事,蓬丘洞府也派了弟子去神仙塚附近支援,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确实应该有些消息。

方应许本想说魔族魇族关他们屁事,生死门和太玄都平日被吹成镇守修真界的两大关隘,这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找外人做什么?

可一低头,就见沈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虽不说话,可满眼都写着——

好想去想去想去。

“啧。”方应许没办法,只好道,“……你要是好奇,去听听也无妨,但别往自己身上揽事,知道吗?”

他对重霄君再了解不过。

私底下叫他们去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是什么冒着生命危险的秘密任务。

“嗯嗯,我知道的。”

沈黛表面乖巧地答应下来。

灵枢长老将他们带到了太玄都主峰的最高处。

重霄君一日起居都在后殿,前殿便是他平日议事的书房。

书房外绿荫繁密,透得屋里也似绿荫笼罩,浸得人心里清凉。

“到了?”案牍前的重霄君合卷抬眸,那双锐利藏锋的眼与方应许有七分相似,“都坐吧。”

重霄君事务繁多,便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

“神仙塚魔修作乱的事情,你们三人皆已知晓,我就不多言了,这一次叫你们来,是想告知你们之后的情况。”

沈黛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样严肃地叫他们来,该不会是去神仙塚探查的那些弟子出了什么事吧?

果然,下一秒——

“生死门派去神仙塚的弟子,还有蓬丘洞府派去的弟子,一共二十名弟子,全数和我们失去联系了。”

到了此时此刻,重霄君终于确定,那在太琅城作乱,杀了九十九对新婚夫妇的魔修,并非是普通在外流窜的魔修。

这其中,或许牵涉着更大的内幕。

沈黛握着扶手的手指紧了紧,急忙追问:

“是彻底断了消息吗?失联之前,有什么异常之处?最后传回的消息是什么?”

重霄君瞧了一眼沈黛。

“沈仙君如此紧张,是否知道什么别的内情?”

重霄君继任太玄都掌门已数十载,沈黛的异常在他眼皮底下完全藏不住。

沈黛也定了定神,一开始她人微言轻,毫无证据,便不想随便将内奸的事情说出来打草惊蛇,但现在已经有弟子在神仙塚失踪,重霄君看起来也对此事终于上了心,是可以透露更多消息的时机了。

“回重霄君,我只是在想,生死门的弟子应该对神仙塚十分熟悉,蓬丘洞府的弟子也最了解魔族,他们都在神仙塚失踪,我觉得此事并不是个别魔族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说不定——有里应外合的嫌疑。”

二十名弟子,全都无声无息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