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觉得这昭觉寺不对劲,宋月桃的来历也不对劲,他不信任旁人,要么他把真相整个查清,要么是沈黛亲自来,否则他都不会轻易露面。

此刻听到他母亲也来了,陆少婴带着紫陽花根茎制成的香囊便要出去。

走了几步,又在门口停下,他回头扔给沈黛另一个备用的香囊,嘱咐沈黛:

“你去找师尊,找我大师兄,或者找你那几个师兄也行,总之不要一人独行,那个明寂非常危险,你,一定不要逞强,我去寻了我母亲,很快便来找你——”

沈黛捏着手中香囊,有些意外。

她没想过,这辈子还能从陆少婴口中听到“不要逞强”这句话。

她一边朝谢无歧他们所在的厢房跑去,一边在心中升起了一种怅然的心绪。

这话若是前世十三岁的她听了,大约会很开心。

可惜了,十三岁的她不会再回来,如今的她,也不会被这种话打动了。

跨出院子,沈黛才发现今夜陆少婴并不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衡虚仙尊虽对紫陽万华境了解不多,但毕竟修为深厚,在察觉到这里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便化去了紫陽花的毒素,同时将其他的纯陵弟子也一并唤醒。

谢无歧等人也十分警惕,叫醒差点中招的怀祯后,他们立刻奔赴沈黛这边,见沈黛安然无恙地出现才终于放心下来。

沈黛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宋月桃呢?”

陆家的修士有陆少婴管,应当是无事的,可宋月桃是纯陵的人,此刻衡虚仙尊和江临渊等人都在,却独独不见宋月桃。

怀祯体内还有些毒素未除净,此刻脚步有些虚浮,却还是一字一顿地说:

“不会是明寂师兄,不会的,他不会设下这种邪术……”

这下沈黛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怀祯了。

那边陆家修士也匆匆赶来,眼眶通红的陆夫人身边跟着蓬头垢面的陆少婴,众人还没为陆少婴的忽然出现而震惊,便听见纯陵弟子中有人高声呼喊:

“鬼!是怨鬼!那边,那边全都是——”

众人循声抬头,入目便是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常山月夜下,密密麻麻、数量不知凡几的怨鬼流魂踏着月色而来,连成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令整个常山都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衡虚仙尊毫不犹豫地掐诀结阵,张开能护住在场所有人的御魔结界。

这些怨鬼流魂像无头苍蝇一样奔向他们而来,哪怕在撞上御魔结界的同时就被强大的灵力灼烧成一缕青烟,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惧,像是被什么人操控着的傀儡,眼中唯有目标,没有生死。

“怎么会有这么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这些前仆后继看不到尽头的怨鬼像是没有尽头,与衡虚仙尊一道结阵抵御的纯陵弟子们虽修为不低,见了此情此景也难免被震撼得腿肚子都在发抖。

陆少婴在此地潜伏了三个月,连藏经阁也溜进去过,对于这个紫陽万华镜已经算是颇有研究了,因此对于眼前这场景也有所预料。

他咽了口口水,颤声解释:

“……这里不再是你们来时的那个常山,从你们跨入昭觉寺开始,这里就变成了佛子明寂构建出的紫陽万华境。”

“紫陽万华境需要强烈的七情六欲驱动,因此我猜测,他杀了很多人,然后将他们的魂魄都拘在紫陽万华镜中,用来困杀被他丢进来的人……”

他们避开了紫陽花的毒,却不代表他们能不被这个紫陽万华境困住。

佛子明寂的修为深不可测,且对于这秘术的掌控程度已入至臻之境,那个解毒香囊可以使他们保持清醒,但想要从这里出去却没有那么容易。

这里许多人都没听说过紫陽万华境,但并不妨碍他们知晓这个东西的可怕之处。

唯一值得宽慰的,就是他们有衡虚仙尊这位元婴期大圆满的大能在,还能够抵御一二,否则就他们这些筑基金丹的修为,怕是耗也要被这些怨鬼耗死在这里。

“少了一个人。”

正当纯陵弟子都一门心思想着如何从这万华境里出去时,身后忽然响起沈黛的声音。

“宋月桃不在这里,你们不打算去找她吗?”

纯陵的弟子们现在才注意到,结界以内确实少了一个人。

可现在结界初成,外面怨鬼肆虐,那架势简直要将人生吞活剥,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真的没注意到,还是假装自己没注意到,在沈黛开口之前,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提起宋月桃。

“……有谁见到月桃师妹了吗?”

“没有,她住的厢房不是离你那边更近吗?方才出来的时候你没看见?”

“没、没有啊,方才师尊叫我们挨个把弟子抬到他房中解毒,我去月桃师妹的房间里时没见人影,我还以为是别人先带她去了呢……”

弟子们相互推诿,都说是以为宋月桃没有中紫陽花的毒,又或者是以为已经有人带她走了。

说来说去,仍然没有一个人肯挪动一步。

结界有衡虚仙尊顶着,谢无歧自不用管,倒是这些纯陵弟子,果然如他所料。

生死关头,最能考验人心。

“怎么?宋月桃不是你们最喜欢的小师妹?不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师妹?如今危急关头,宋月桃生死未卜,你们这些疼爱师妹的师兄们,不去寻她吗?”

“哎呀,这外面全是凶残之际的怨鬼流魂,你们再不寻,她恐怕就要被撕成一堆肉泥了。”

这几个纯陵的弟子被谢无歧怼得哑口无言。

但即便如此,还是无一人敢说一句“我去找师妹”。

外面恶鬼肆虐,面目狰狞,这是一群没有思维完全不怕死的行尸走肉,只要不怕死,哪怕是一群腐烂的尸体,也能爆发出相当可怕的力量。

“衡虚仙尊。”沈黛望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道,“宋月桃是你的徒弟,你也不救她吗?”

衡虚仙尊沉默半响,没有回头,声线冷静地对她道:

“我若离开,便是放着这结界内数十人的性命于不顾,沈黛,孰轻孰重,这道理你不明白吗?”

沈黛怎么会不明白。

这里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前世魔君举办千宗宴,衡虚仙尊也是为了救更有价值的江临渊,而选择让沈黛替宋月桃去参加。

他明知凶险万分,恐有去无回,却也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这个道理她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是,她以为宋月桃会是那个例外,但最后却发现,原来在他心中,宋月桃也是那个可以舍弃的人。

沈黛并没有觉得宽慰,反而觉得荒唐。

“原来,人命在你心中,不过是放在称上可以称量的物品。

今日这边重些,便可以放弃轻的一端,今日是这二十余人对一人,便可以放弃一人,明日十人对五人,也可以放弃那五个人,若是有一日两端一样的分量,也要做个取舍——

这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沈黛言辞激烈,令在场众人都纷纷侧目而视,不明白她这样大的怨怒因何而来。

就连谢无歧和方应许也诧异地望着沈黛,像是想从她那燃烧着灼灼怒火的双眸里看出些端倪。

衡虚仙尊没料到这一番辩驳,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

少女的眼中盈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泪光,但眸中闪烁的却并非是难过。

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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