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瞥了眼那边礁石处,迟迟穿过八苦门的陆少婴带着人赶来,见江临渊灵脉俱伤地躺在一片碎石之中,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是立刻为他调息疗伤。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杀意甚笃,遥遥钉在了他的身上。

谢无歧睥睨一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到底,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蝼蚁罢了,还翻得过什么天吗?”

他声音不大不小,周围许多依次上了龟背仙船的修士都听到了他这一声不留情面的评价。

可他说得又确实没错,江临渊这一次突下黑手,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哪怕是等他们进了海市蜃楼的结界之后再挑衅谢无歧呢?

谢无歧倒是猜到几分。

江临渊敢这样做,要么就是不准备回头,要么就是……

他看向一旁神思不属的沈黛。

要么,就是他确定自己此举是值得的。

*

龟背仙船入海,众人掐了个避水诀,随着仙船一并潜入了溟涬海中。

谢无歧也曾在典籍里略略听说过这溟涬海,去岸三百里,入海百余丈,中有海市蜃楼,如人间城池光景。

从前这应龙海底城只是纸上传闻,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如今随着龟背仙船一步一步沉入深海,而四周却有拳头大的夜明珠映得前路越来越亮,仿佛白昼刺目,众人才发觉典籍里所言不假。

因谢无歧对龟仙言语不敬,他们被安排在了最边上龟背仙船。

水底游鱼海兽经过掀起阵阵波澜,震得仙船摇晃不稳,这龟背又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可以扶着的地方,沈黛见坐在龟背末端的宿檀几次都差点被震掉下去,出声道:

“宿檀仙君不如坐近一点,这边还很宽敞呢。”

谢无歧闻声也回过头,眸光平淡的看了她一眼。

宿檀现在一看到谢无歧,就想到他之前吓唬自己的可怕语气,别过脸拒绝:

“不必,我坐在这里也是一样,我去了,怕是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坐在谢无歧旁边的方应许:?

那他也走??

沈黛见她不愿,也没有再劝,不过当下一次颠簸来临,宿檀眨眼掉出龟背时,一直注意着宿檀这边动静的沈黛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了回来。

“没事吧?”

被拉上来的宿檀心有余悸。

方才不知是被颠下去那么简单,龟仙在他们上船之前就说过,海域混乱,时有暗流,方才她要是被颠下去,恐怕就要被卷入那没有夜明珠照明的暗流中了。

此时抓住她的这只手,倒显得格外及时。

不过沈黛自知宿檀可能不太喜欢自己,所以将她拉上来后见她无恙,便很快松开了她的手,又默不作声地坐回了原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之举,没有一丝邀功之意。

宿檀抿着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抬眸却瞥见谢无歧的一双眼。

眼里写满了“怎么连句谢谢也不会说”的不悦。

宿檀被堵了一下,从前看谢无歧如何龙章凤姿,如今看他就怎么让人讨厌。

余光瞥见沈黛白净安静的面容,她心念忽动,竟非常自然地过去挨着沈黛坐下。

“方才多谢沈师妹了,若不是你,我差一点就要掉下船了。”

宿檀难得语调如此和善,沈黛有些意外,顿了顿才道:

“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谢无歧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宿檀,此人他不是不了解,往日在昆吾道宫中便是一副高高在上众人捧着的姿态,何曾有过这样真心道谢的时候?

他怼了怼方应许,低声问:

“你这表妹打什么主意呢?”

方应许双手环臂阖目养神,闻言缓缓答:

“不知道,不过你小心,宿檀这人睚眦必报,记仇得很,小时候我们去摘仙桃,她摘了三个,被我吃了两个,她都记着我的仇,回去的路上就把我踢进泥潭里,你这样对她,她虽打不过你,却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谢无歧扯开嘴角,不屑一笑。

“那我倒要看看她如何不放过我了。”

龟背仙船穿过一层水凝结界,进入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头顶一轮弦月高悬,眼前是灯火明亮的街道集市,两侧摊贩叫卖着热腾腾的包子满头,人群中还有举着糖葫芦的老人家被一群孩子围着。

年轻的男女相携出游,人人手中都举着花灯,看上去像是人间的上元节一般热闹欢腾,令人分不清这是在海底还是在地面。

这便是应龙一族栖息的海市蜃楼,巍峨浩瀚的海底城池。

虽然乍一看像是人间景象,不过仔细看了也能分辨出来,这绝非人间。

比如提着花灯的美人,绚烂裙摆下并非是一双人足,而是一条磷光闪闪的鱼尾,头顶的月亮也不是月亮,而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还比如这些上元节带着各色面具的路人,许多面具下也并非一张人脸,而是一张鱼脸。

“……难怪说这海市蜃楼是海底龙宫呢。”

怀祯望着眼前奇景,不自觉地赞叹道:

“这看上去,不比人间的城池小。”

顺着这热闹街巷,不远处的尽头就是城墙宫阙,碧蓝色的瓦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流露出几分奇异的美丽。

龟背仙船停在了街头,众人纷纷从船上跃下。

沈黛自然是不需要人扶着下船的,不过两人到底才刚刚互通情意,虽知她不需要,谢无歧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欲借机再去牵她。

“沈师妹,能否扶我一下。”

谢无歧:?

他只差一刻便可牵到沈黛的手,可宿檀这一声却令沈黛很快回过头,将手向宿檀伸了过去。

“可以啊。”沈黛两只手都伸了出去,扶着宿檀下了船,“是方才被甩出去受了伤?”

清冷出尘的美人微微蹙眉,目光扫过脚踝处。

“应该是撞上了旁边的珊瑚,不碍事,我走慢一点,很快便可恢复的。”

在沈黛眼中,凡是不能空手接白刃,徒手劈开百丈青石的修士,多少都有些身娇体弱。

宿檀的法器是白绡绫罗,修的是以柔克刚的术法,所以她说自己腿受了伤,沈黛自然不会把她当成自己这样皮糙肉厚的体修一样对付。

更何况宿檀虽讨厌她,但她之后还想厚着脸皮去打听一番《博古灵器录》,问问十方绘卷的下落。

沈黛抿了抿唇,主动道:

“你若不介意,我便先扶着你,等你好一点你再自己走吧。”

“那就多谢沈师妹了。”

这算什么?

江临渊也不敢这样胆大包天横刀夺爱啊!

但谢无歧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宿檀扶住了那一只本该由他牵着的手,看着演技拙劣的宿檀扮做一瘸一拐的模样靠在沈黛身上,从他旁边娉娉婷婷地走过。

经过的时候,宿檀还用眼风挑衅般地看了谢无歧一眼。

呵。

敢恐吓她。

师妹,拿来吧你!

谢无歧实在是没想到宿檀还能做出这么损的事。

高岭之花?清高孤傲?

他看她往沈黛身上靠的时候,倒是靠得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还看上去还挺解气的。

方应许跟在龟仙后面,和其他修士一样打量着四周繁华又奇异的景象,随手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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