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就问问嘛,那么小气。”

“是啊是啊,像你这样想要靠功德封神成仙的红鲤精,整个十洲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这么有志气,我们真的很期待看到你封神的那一天呢。”

“不过十洲还从没有功德封神的先例,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偏要靠功德封神啊?”

几人纷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声音低了些。

“听说她修炼天赋不高呗。”

“五百岁了,修为还没有人家两三百岁刚化形的高,这要是慢慢修炼,再修一万年也成不了神仙啊。”

“啊,就这天赋,还做成仙的梦呢?”

“人家有志气呗——”

伊阙没有听完这些人的话,一头扎进了江水之中,闷着头游得老远,直至听不见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沈黛感觉到眼眶有眼泪涌出,那是伊阙的眼泪,刚流出,就融入这滔滔江水,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曾为旁人的这几句话掉过眼泪。

不过现在沈黛也知道了。

原来,这是神女伊阙成神前的时空。

而她就依附在了还是红鲤精的伊阙身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方才那一幕,沈黛竟然也十分的感同身受,就在伊阙落泪的时候,沈黛的心底也晕出几分酸涩。

没关系。

她在心中安慰伊阙。

不要在意那些笑话你的人,你最后真的成神了,你那么厉害,比这些笑话你的人厉害多了。

所以,不要哭,不要难过。

伊阙独自一人闷头游了很久,再次从水中冒头出来时,天色已尽傍晚。

“啊。”

岸边倚着石头休息的青年看着水中突然冒出的少女一怔。

伊阙也没想到岸边有人,惊了惊,都忘记了将自己的鱼尾变回人类的腿。

“红鲤精?”

还好,岸边躺着的青年也并非是普通人类,他一眼就看见了伊阙藏在水中的鱼尾,认出了她的原身。

伊阙反而开始有些畏惧了,她缩回水里,只露出一双眼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古古怪怪的青年。

“……你受伤了?”

她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味,顿时眼前一亮。

受伤了等于需要人救,救人等于功德增加,沈黛很能理解伊阙的思路,一下子就和她想到了一起。

穿着玄色甲胄的青年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不像是受伤,像是在晒太阳,虽然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并没有太阳给他晒,他也依然一副从容闲适的模样。

他偏头道:

“所以,小美人儿会疗伤吗?”

这一声小美人儿说得并不显轻佻,大约是他嗓音好听,人又生得俊朗好看,不咸不淡地喊她小美人儿,只像是玩笑话,没有半分旖旎。

伊阙点头:“会。”

又补充:“请务必让我帮你疗伤,谢谢。”

对方打量了她一番,笑道:

“好像该道谢的应该是我?”

伊阙从水中起身,鱼尾离水化作双腿,她赤足踩过岸上凹凸不平的石头,赤红的鲛纱衣只遮住她小腿肚,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脚踝。

青年也并不避开视线,视线从她的脚踝上移,定在了她脸上。

伊阙查看了他的伤口,伤像是剑伤,又有雷击的痕迹,想来对方法力高深,才会留下这样可怕的伤口。

“你忍忍。”

她对青年这样说完,却转头从自己身上扯掉一片鱼鳞,面不改色地将带有自己灵力的鱼鳞没入他伤口。

红鲤精的鱼鳞有修复治愈之力,青年胸前的狰狞疤痕瞬间愈合,竟看不出丝毫痕迹。

他露出有些讶异的神色。

“好了。”伊阙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转头便掏出了身上的功德袋,看了一眼,心满意足道,“终于满了!”

再一抬头,伊阙对上了对方略带诧异的模样,她笑了笑:

“要是下次受伤,可以再找我。”

沈黛觉得伊阙这语气和店老板的“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差不多,对方大约也是有同样的感觉,于是失笑:

“原来不是个人美心善的小美人儿,救我只是为了攒功德而已啊。”

伊阙有些不好意思:“嗯……可你也不亏啊,伤总归是好了,对不对?”

“我这伤放着不管,晒晒太阳也会好,倒是你,生扯了一片鱼鳞下来,不疼吗?”

好像第一次被人这么问,伊阙愣了愣。

她摸了摸小腿扯下鳞片的地方,小声说:

“还好……我修为不高,要想救人,只能折损一点自己的福运,不过我们红鲤精别的没有,福运一向很多,我经常分给别人,毕竟攒功德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嘛。”

青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弦月已悄无声息地升上半空,也升在他漆黑如墨的眸中。

沈黛透过伊阙的眼,好像从这明亮眸光里看出了什么人的影子。

“攒这么多功德,是想封神成仙?可这么多年,三十三重天阙还没有靠功德封神的先例。”

伊阙变了脸色,大约是想起了刚才被其他水族嘲笑的事情,语气很不好:

“和你没关系吧,我要走了。”

她起身,刚跨出一步,就被身后青年抓住手腕拽了回去。

伊阙似乎有点生气,可对方语气很温和:

“你叫什么名字?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你想要功德,下次我要是受伤,还来找你。”

提起功德,伊阙就没脾气了。

“……我叫伊阙。”

青年笑眯眯道:“我记下了。”

“你呢?”

“庚辰。”

依附在伊阙身上的沈黛如遭雷击,愕然定住。

庚辰……

谢无歧的前世,天元剑的主人,战神应龙的名字,是不是就叫庚辰来着?

沈黛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青年手边的玄铁长剑,正是天元剑!

所以——

这是前世谢无歧,与神女伊阙的初见?

“我也记住了,那我走了。”伊阙并不留恋,起身欲走,临走前又道,“我等你下次受伤。”

庚辰愣了片刻,旋即笑出了声。

他与谢无歧生得其实不太一样,前者不笑时有些冷峻淡漠,后者就算不笑也因那双含情目而显得格外多情。

不过当两人展颜笑起来时,却都是让沈黛十分熟悉的温柔包容。

“好,我会努力。”

……倒也不用特地努力受伤的。

伊阙挠挠脸,朝烛龙江走去。

刚走没两步,她忽然觉得脚下触感不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她走出的每一步,脚下都多了一朵山茶花,行走间步步生花,免去她赤足踩在岸边石子堆上的刺痛。

伊阙略有些诧异地回头。

夜色中,伤已好全的青年背影没入夜色中,眨眼便从视野中消失,无声无息。

“……真是个怪人……”

但是,好像人还挺好的。

伊阙脚步轻快地跳回了水里。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漫长又单一,沈黛尝试了从这个身体里挣脱,逃出这十方绘卷的世界,可怎么也无法脱身。

百般无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当是在看一场沉浸式的电影。

在她的视角,伊阙就好像一个刷游戏日常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