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去死,但话要说清楚,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你替我做这些事。”

沈黛话音落下,一把将江临渊往后一扔,力气之大,令本就站立不稳的江临渊差点跌倒。

等到他站稳之后,放出的神识忽然感觉到沈黛身上爆发出了一股纯正而强大的神力,她手持神武灵剑,竟毫不畏惧地直面那些高阶魔修,还未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便直冲而上,一剑割断了他们的脑袋。

血流如注,溅落在他侧脸。

江临渊这才如梦初醒。

“你……”

这不是凡人修士的力量,她身上释放而出的,是半神之力。

沈黛杀完了魑戈魔君的残部,又转头将一脸愕然的江临渊带到一旁稍微安全的地带。

她俯身,语气认真地跟他强调:

“我不欠你的,不要想着施恩于我,这次我救了你,也是最后一次,下一次你还要寻死,我是不会再管你的。”

江临渊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靠近了,能感觉到少女身上散发出的纯澈灵力。

从她身上透出的些微灵力浸入他的枯涸灵核,只是一星半点,却也令他在灵力耗尽的痛苦折磨中解脱一秒。

会这么说,她到底还是太过心软。

“你不欠我。”江临渊叹息一声,他看不见她,只能用神识描摹她的轮廓,“前世因,今生果,是我欠了你。”

沈黛不想同他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传来江临渊的追问:

“当日我在长生岛叛变,你可曾信过?”

沈黛一顿,没什么好气地微微侧头答:

“当然不信,我又不傻。”

江临渊唇色苍白,靠在嶙峋怪石边,霜雪般冷凝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但,我真的动摇过。”

……奇怪的问题,奇怪的答案。

沈黛不再浪费时间,飞身离去前只丢下一句:

“与我无关。”

很快,少女纯澈的灵力与一股强大的魔气缠绕,那股充沛强大的魔气直冲云霄,却诡异的不伤修士,只伤魔修。

江临渊纵眼盲,也能猜到与沈黛并肩作战之人是谁。

紧绷的全身渐渐被抽取力气,江临渊的背脊硌着坚硬石壁,抬头望着已什么都看不见的上空,忽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耳边厮杀声起此彼伏,成千上万道法诀剑意在北宗魔域的战场上交汇碰撞。

江临渊知道,这场战役修真界终究会胜,他已不再是前世的那个临渊道君,纵他身死,十洲修真界也一样会繁盛安稳地延续下去。

只是——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此刻苟延残喘的间隙,想起申屠止曾经向他抛出的诱饵。

在十方绘卷中,修正他过去所有的错误。

过去属于他。

江临渊又回想起沈黛方才那一句言之凿凿的“当然不信”,一瞬间泛起了五味杂陈的感慨。

她太高估他了。

即便是他在听到这种诱惑之后,也会动摇。

但他也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他记忆中的那个沈黛,那个曾经亦步亦趋跟着他,用信赖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沈黛,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

这场与北宗魔域的决战僵持了一日,到了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仙门五首的掌门才合力斩杀三大魔君中最强的奉幽魔君。

而另一位阴吾魔君则与谢无歧战况胶着,他似乎对谢无歧十分执著,一定要与之分个高低。

然谢无歧本就是天生堕神,与他几番交手,就仿佛是阴吾魔君在喂招给他一样,他的魔核越发强大,魔纹从脖颈间一路攀爬而上,覆了半张脸,衬着冷白色的皮肤,显出了一种野性的邪魔气息。

“可惜啊,可惜啊,若是你父亲还在世,你父子二人合力,十洲必然无人可阻,我魔族早就从北宗魔域这蛮荒之地解脱,称霸十洲!可惜——”

阴吾魔君浑身浴血,却依旧不甘心地咬牙切齿道:

“可惜你身为魔族少主,竟是个被正道修士养大的白眼狼孽种!屠杀同族,认贼为师!你可知你那位师尊,百年前也参与过镇压魔族的大战?那镇魔碑前白骨累累的血池,有三成都是你师尊一人填满的!”

空中剑影凌厉,没有丝毫凝滞,使的正是与沈黛相似,从兰越处一脉相承的剑法。

谢无歧虽也是第一次听说兰越曾参与百年前修真界大战,但听过也只是淡淡道:

“他填三成,我便填四成,也算是我出师,你说呢?”

阴吾魔君被谢无歧这话气得怒火中烧,杀招更猛,恨不得将他砍成碎片。

“混账!白眼狼!无情无义的孽障!北宗魔域的魔修都是你同族!你竟杀你同族来增强修为!”

“魔修杀凡人杀修士,只觉理所当然,今日死于我剑下,也是因果报应。”

谢无歧话音落下时,持昆吾割玉剑而来的沈黛正面牵制住阴吾魔君,他只是稍一分神,谢无歧鬼魅般的身影以闪现至他身后。

阴吾魔君只觉眼前划过一道天元剑的剑光,下一刻已是人首分离。

剑上血珠被随手甩落,玄衣少年睥睨道:

“杀人者就要有被杀的觉悟,伽岚君如此,你亦然。”

随着北宗魔域剩下两名魔君被斩杀,剩下的魔族大军顿时溃不成军,很快便被仙盟弟子和各宗修士团团围困。

天光大盛之时,这一场百年一遇的正邪大战才算是正式落下帷幕。

哐当——

天元剑从谢无歧手中滑落,沈黛回过头,才见谢无歧已脱力倒地,连忙扶起他: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哪里受了伤?”

沈黛被谢无歧吓个半死,然谢无歧却只是困倦地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满道:

“……不是都改口了吗,怎么又喊回师兄了?”

沈黛僵着脸,手臂紧紧扶着他,仔细查看:

“到底有没有受伤……”

谢无歧与魔修鏖战整整两日,修为以一种近乎怪物的速度攀升,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透支力气。

此刻纵然他想装作无事发生地说句没事,也是有心无力。

好在谢无歧从来也不是什么好面子的人,便干干脆脆地枕在沈黛肩头,长臂一伸,便将她拉入怀中,曲起的腿恰好将她娇小身形圈住。

他像抱着什么柔软玩偶一样抱着沈黛,依恋又贪婪地埋首在她脖颈,懒声道:

“确实受伤了,要亲一下才能好的那种。”

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沈黛听完之后却当真捧起他的脸,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少女望入他微微讶然的双眸,认真问道:

“还疼吗?”

沈黛平日做任何事情都很认真,但做这种事情也这样认真,实在是令他有些意外。

可正是因她如此认真,所以当谢无歧望入她真挚纯澈的双眸时,只觉得有无尽的怜惜与爱意在心底泛起波澜。

“你呀……”

疲倦至极的他嗓音带着点哑,贴着她柔软的侧脸,慢而轻地蹭了蹭。

“不疼了。”

他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补充:

“是现在就算照我心口捅一刀,我也能自己拔出刀子原地翻三个跟斗的不疼呢。”

沈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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