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姿容的黑发少女总有办法令自己脱颖而出。

一颗狮头麟颈的兽首从山茶花丛窜了出来,它张牙舞爪的模样似乎还在为船头乘风破浪,但颈部的羽麟彩漆已然朽木斑驳;而牵牛花的藤蔓顺着螁色的鱼尾旗攀附而上,在湛蓝的天空卷起一尾嫩绿的弧度。

夸张拥塞的屋顶找不到任何鸟儿可以歇息的空隙,唯一一根光秃的枯枝也被莳萝物尽其用,在上头挂了几张木制面具;青苔生满了半面脸孔,但还是能依稀看出眉目细长的模样,更重要的是点漆的眼瞳和泼墨的发色,有莳萝的影子,也是东岸人的脸孔。

“说过多少次把垃圾清掉,一定又偷跑去河岸下流捡回来!”

安柏骂咧咧地跨过一个颈口破掉的青花瓷盆,里面沉满了些污水和几片枯黄的圆叶;倒是一旁的佩伦啧啧称奇,她总算见识到旁人说的垃圾屋是何等光景。

二人停在这栋堆满杂物的小屋前。

飘洋过海的废物堆得屋内屋外到处都是,偶而微风一吹,花絮飘动,屋沿下那一整列奇形怪状的琉璃小物就窃窃私语,叮叮当当,在一整排优美的花屋中格外吵闹。

莳萝的小屋从远处看,就宛如一艘搁浅在花海树浪中的异国商船。

安柏带着佩萝小心绕开一些尖锐的杂物寻找入口,本来应该是窗口的地方东倒西歪着几块锈得看不清字的铁牌;佩伦瞇眼细瞧,隐约能看出几个陌生的异国文字,只是围得方方正正、里头却千回百转,好似迷宫,看一眼就让人头晕。

自打莳萝从安柏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俨然成了一只田鼠,一有机会拿到“东岸”的舶来品,哪怕只是一块破烂,也要细心收藏起来。随着时间久了,就从屋内漫出屋外,最后堆积如山。

黑发黑眸的少女收集着七零八落的碎片,试着拼凑出“东岸”的模样,想从中找出那个遥远的“家乡”印象。

“那只鹅呢?”对比附近人家有小鹿野兔在嬉闹,莳萝的小屋安静得过于诡异。

佩伦突然指着屋顶上,冉冉的烟道:“在煮东西呢?”

她蹙眉:“这孩子也真是,哪有煮东西不开窗,鬼鬼祟祟的。”

隔着细小的窗缝,鼻子灵敏的酒馆女老板又忍不住嗅了嗅:“挺香的……在煮肉汤?”

空气一滞,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不祥的预感,她们看向紧闭的门窗……

小屋的大门是被硬生生炸开。

满室甜浪涌出,黑发少女站在铁锅前,两手捉着一把大勺当防身武器。她目瞪口呆看着闯进来的二人。

佩伦还来不及查看锅底,就被一记红掌踢正中鼻间。

安柏看到一只大白鹅拍着翅膀,往佩伦脸上猛扑猛咬,颇有要拿她脑袋瓜做窝的狠劲。

“不行喔,芜菁。”

少女用大勺子敲打铁锅边缘,大白鹅一听才收敛起羽翼,摇摇摆摆回到主人身旁,但爱美的女巫已经顶着一头乱发冲出大门口逃得老远。

芜菁?

方才一场虚惊,安柏酒醒了不少,她拍了拍胸,心有余悸。

看着女人又青又白的脸色,早熟敏锐的莳萝突然瞇起眼睛。

“妳们刚才在门外该不会以为我把自己的使魔煮来吃了吧?”

“……”

第五章 酒醉女巫

◎强大的女人似乎失去了所有魔法。◎

安柏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烂醉如泥的期间,大白鹅已经从人人觊觎的大餐,变成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大概每天一清早,提着水桶的人们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占据了水渠。

雪白的羽翼朦胧着清晨的朝露,大白鹅把自己打理得又美又仙,结果一察觉到动静,立刻鼓起蓬松的胸絮,拍着翅膀冲过来又啄又咬,揪着人的脑袋瓜就要做鸟窝。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还真有些吓人,各家的猫咪使魔成了主要受害者,三不五时就被牠追得满街跑,女巫们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反倒是莳萝,少了那些探查消息的耳目,她清净许多,得以好好调整心情,对大白鹅也越发疼爱有加。

护主不说,那雪白圆滚的身体踩着一双红殷殷的小掌,一摇一摆跟在主人后面,光看它走路的模样就很治愈;心情不好时抱过来撸,撸下来的羽毛又细又软,还能拿来垫枕。

活生生一只行走的羽绒妖精,要她怎么能不爱呢?

“这可是女神殿下赐予我的朋友,是吧?芜菁,你最爱吃这个吧。”

莳萝把一片片洗得翠绿欲滴的芜菁叶装成一篮放地上。大白鹅见状立刻羽翼服贴,露出在他人面前没有的温顺。

饶是见多识广的安柏也看得目瞪口呆。

都说了月女神是森林的保护者,森林动物们无讶于是她子民的存在;黑猫分享着殿下的灵感,白鹿象征女神的纯洁,至于大白鹅…….来之前的安柏还看不出什么,现在却大概能看出一二。

毕竟月女神最出名的除了强悍的力量外,就是喜怒无常的脾气;哪怕是最虔诚的信徒,犯了禁忌直接变动物去吃土;更何况是闯入自己圣地的外人。月女神领地意识极强,天罚流星爆,一箭射一个准。

安柏回想大白鹅护主护地盘的模样,那狠劲也算是得了女神部分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