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现在心情极为复杂,大概就像发现班上那位扣子扣到脖子上的资优生实则衣服一脱,左青龙右白虎,还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雅南是一个无害的吸血鬼了。

她按了按手上的木桩,也不知道现在说她改变主意,雅南还愿意让她往胸上钉上桩吗?莳萝注意到少年胸口上的破洞早已愈合,漆黑的衣料遮不住,新生的皮肤泛着幽冷锋利的光,彷佛藏在夜色下野兽森白的爪牙。

不过莳萝很快放弃这种没出息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又得重回月女巫的老本行──与野兽周旋。

“的确,你不该在我面前滥用暴力。”

莳萝平复思绪,大女巫教过她们如何取信人类,永远要在信徒面前表现得高深莫测,就像一个不可侵犯的女神。

“贝里有罪,他辜负了我的恩赐,还杀害了自己挚友。命运引领我上船,亲自制裁他的罪恶。”

本来瑟瑟发抖的月精灵听得入神,心底不禁赞叹自家小女神的成长。

“我本来就打算收回他的第二次生命,我甚至可以直接召唤佛朗的亡魂让他来为自己报仇,雅南,你不应该干涉我的裁判,更没有必要让自己手染鲜血。”

她本就有神性加持,当所有凡人的杂念和情绪从脸上消失,那非凡的神辉便逐渐充盈起凡人的躯壳。少女乌发雪肤,一眉一眼皆带着莹莹的光。宛如收藏家那些用黑玉、羊脂捏塑的玉像。

雅南歪歪脑袋,像是个迷惑的孩子,却依然专心地凝听,月精灵只觉得那双红眼睛酿着一层盛夏的酒液,其中溢满而出的情绪说不出是饥渴还是痴迷。

小女神继续指点迷津,像是姊姊训斥弟弟般,温声劝和:“今晚是你第一次的登台,我不希望任何意外破坏你重要的时刻,贝里的事我来处理,你快点准备上台吧。”

莳萝嘴上正义凛然,但小脑袋却转得异常清楚。当务之急是安抚雅南这只吸血鬼进化种,月桂说他吸了海妖的血,抢夺了海妖的能力,莳萝不难保证他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想试试看神血的滋味。

她握着木桩,感觉满手冷汗。

万恶的吸血冲动啊.....雅南已经不是那个瘦弱无助的乐童,起码等她搞来一打锋利的木桩和蒜头汁防身,她才有把握了解或是帮助他啊。

“雅南你快去……”莳萝微微挪动脚步,准备铺好自己的后路。

“母神,妳在害怕吗?”

莳萝来不及抬头,就感觉一阵风掠过眼前,硬皮的黑马靴在地上敲出轻松的跫音,她看到少年衣襬上精致的银线刺绣。

他已经到自己面前了。莳萝有一瞬间感觉心脏停了。

月精灵举起鹅毛剑蓄势待发,莳萝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害怕?贝里犯了罪,我本来就打算惩处他。记得加贝尔的誓言吗?阴影滋生罪恶,所以必须在阳光下举行公平的裁判,你刚才的做法就连神也会觉得残忍。”

“是吗?记得香草港的马奴杀害了自己的挚友,海女神便将他沉入海底受永世折磨。”

雅南的声音又恢复成丝绒般的美妙,似乎在讲什么令人于愉悦的事:

“母神妳总是过于慈爱,特别是对卑贱之人,虽然我无比感谢这一点。”

他不以意地踢了踢贝里的身体:“但就是因为有这种败类存在,才会让母神害怕我们。”

“我没有害……”

“母神,妳从刚才到现在心都跳得好快喔。”

高大的阴影垄罩下来,莳萝咬紧嘴唇,鼓动的血液和心脏在出卖她。

他和穆夏根本不一样!莳萝没办法控制住害怕,或者说她无法相信雅南不会伤害自己。

冰冷的少年没有丝毫气息,莳萝看着地上越来越近的两道影子,藏在身后的一只手柔光微现,只要对方一有不对,就可以来个神权之光糊眼,凡物无法直视神权,就连柏莎也被这招干翻过。

“妳许诺过我的,母神。”

唉?

莳萝僵着手,惊恐地发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她听到月精灵在耳边焦急又气愤:【这浑蛋!!妳的祝福全喂了狗去!】

少年轻扯披肩,一朵纯白的茶花在胸襟前盛开,在两人之间充盈着无法言喻的郁香,那是神之祝福降临的证明。

无法动弹的莳萝现在就一个念头疯狂刷屏:你竟敢用我的魔法对付我,波特!

“请让我为母神献上今晚的表演。”

一双有力坚硬的手臂将少女揽入怀中,那双手在发抖,说不出是愉悦又痛苦,彷佛终于将那生有荆棘的玫瑰抱入怀中,欲望满足的同时又因亵渎美丽而感到罪恶。

莳萝无暇理会雅南,她想着要脱身,却感觉地面正隐隐约约震动。

不是震动,是在上升,他们站着的一块地面被分离而后抬升而上。

当刺目的灯光打上脸,莳萝意识到他们已经从地下升到甲板上的舞台了。

雅南轻声在她耳边念起台词:“今日我将修正诸神的错误,重塑那具泥土和石头塑造的血肉之躯。”

无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突然出现的新舞台,莳萝终于意识到,她完全落入这家伙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