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莳萝现在对特莎所有的话都打上问号。在这座异教圣殿里, 她不会全然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对凯瑟琳.哲林根交给自己的那张手抄,也依然半信半疑有所保留。但现在看特莎这番作态, 她心中的天秤已经悄悄倒向危塔了。

昨晚的夜巡从头到尾都是个坑, 虽然这坑是自己故意踩进去的,但也的确让她发现了圣城的破口,这座圣女院的古怪之处──

咚!

窗外有白鸽翩翩振翅, 清澈的微风溜过回廊, 伴随一声声早钟踏着沉稳的脚步声穿过大厅,对圣女院来说这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但对莳萝一人来说, 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咚!

咚!

窗户在颤抖, 鸽子在逃窜, 当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大厅瞬间悄无声息。修道女们正襟危坐、面容严肃,甚至是闭眼祈祷,每一个人都充分展现圣女院的风范──若是前些日子的莳萝怕是会这么认为,但现在她知道,她们是在遵守不存在的第九条戒律──

不要忘记钟楼每天都会响,中午晚各十二次;如若听见钟声次数不对,请立刻停止手上所有活动,包括祷告,安静凝听,直到钟声完全消失。

这钟声到底有什么特别?难不成每个人听到的钟声不一样?

莳萝索性放空思绪,一同专心聆听钟声。之前入城没有多加在意,如今听来这钟声的确清澈异常。

昨晚心慌意乱之际,便是这嘹亮的声音唤醒自己。初听时浑然不觉,直到心神缓慢沉入,空气凝结又流动,只听一声盖过一声,宛如层起的浪潮、峰涌的云朝,再下一声便湮没了所有杂音,身体无处不浸润其中,无不与之共鸣。

有那么几秒,莳萝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钟声在脑中悠悠回荡。

十二声。

莳萝没忘记,恰恰好十二声,悠远的余韵还残留在耳畔,她睁开眼,就对上特莎的微笑。

当最后一声结束,玻璃窗外彷佛重新流动着微风和阳光,大厅所有人立刻恢复如常,特莎举起小铃,宣布早飨开始。

今天的早餐是简单的瓜果、麦糊粥和温杏仁奶,健康又不失可口,但这次莳萝注意的是桌上依然没有任何肉类。就算是乡下穷苦的人家好歹也有几条打猎的干腊肉应景,圣女院的桌上却始终没有肉,就连条培根也没有,一切似乎又和手抄对上了──

第十条,不要食用任何肉类,任何两脚、四脚行走的动物都不可杀之食用。

其实禁荤茹素在宗教界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莳萝真正在意的是后面的备注。为什么要特别强调两脚、四脚行走的动物?是说禁食陆地生物,没脚的水生动物像是鱼就可以吃了?但这样真的只是单纯为了禁荤吗?

不只是这一条,还有四下无人的呢喃声,会来拯救你的神明……莳萝翻搅着碗中的麦糊,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兴奋

餐桌上,特莎对她的态度又回到昔日那般亲切和蔼,莳萝心底闪过无数思绪,但很快又被压下去。

莳萝从来不敢小看人类,毕竟她就是离神一步之遥的人类。她现在看出来,这位院长是一个更厉害的角色,如果伊莎贝拉是古早版容嬷嬷,这位极可能就是佛口蛇心的皇后娘娘。

特莎突然开口:“珍妮?亲爱的,妳还好吗?”

莳萝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那天告病的圣修女,对方面色苍白,桌上的菜肴没动几口,看上去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

珍妮胡乱地点点头,特莎盯了她半会,才缓缓开口:“那正好,伊莎贝拉这几日不便外出,我想找个人代理她的职务,和珍妮一同管理危塔。”

话毕,就是在等有热心人士自愿。但在座的圣修女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没人想应下这种麻烦事。危塔就是个烫手山芋,也不知道哪天人就从破烂的楼梯上摔死了。那几个罪女各个出身不凡、心思狡诈,更别说里头还有一个尝过血的杀人犯,哪怕是资深的伊莎贝拉也有几次讨不到好,前几日才故意下狠手整治她们。

特莎似乎早料到这种情况,她叹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般:“莳萝女士,伊莎贝拉举荐妳代理她的职位,日后可能要请妳和珍妮代管危塔。”

莳萝正愁着今晚要不要验证凯瑟琳的手抄去作死看看,没想到这伊莎贝拉真是自己的大贵人,虽然对方明显是贼心不死想挖坑给自己跳,但少女还是欢快地一口应下。

莳萝对珍妮示好一笑,对方却心不在焉,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特莎面色严肃说:“过几日就是蔚蓝港口的比武大会,两院院长和我都希望一切顺利,当日中庭所有高贵的大人都会应约而来,我们务必确保所有女孩们温顺服从,明白吗?”

特别是关在危塔那几位女孩。

特莎收下笑容,摆正身姿对莳萝严正交代:“莳萝女士,我很看重妳,所以千万别掉以轻心。别忘了我说的话,那些女孩犯下的罪刑罄竹难书,其中甚至有手染鲜血的杀人毒妇,她们张口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迷惑他人的谎言,千万不要被她们欺骗了。”

-

珍妮带着莳萝前往危塔,女孩们一大早就被罚打扫房间,早飨都没来得及吃,圣女院一天只供两餐,算上昨天中午,女孩们已经饿了整整一天。

就像莳萝之前所想,这是一位年轻又善良的修道女,珍妮带着她去厨房要一篮子昨晚剩下的栗子面包,打算给女孩们当早餐。

“如果她们生病了,可能会增加特莎大人麻烦。”

珍妮试着对莳萝解释,莳萝可以看出对方的拘谨和防备。

少女也颇有同感点点头:“我以前一餐不吃饭就走不动路了。”

珍妮下意识扯动嘴角,但很快抑制住了,只剩眼角余光忍不住打量莳萝,少女外表也不过十六十七岁,长长的黑发裹在白色的头巾,看上去干净又乖巧,和凯瑟琳那些女孩差不多岁数…….

白日的危塔就是一个破旧的废墟,淡紫色的牵牛花藤和浓绿的苔毯取代了门窗,成为这栋建筑仅存的装饰,莳萝和珍妮走上螺旋阶梯,听着脚步声在空间中回荡。

“凯瑟琳是里面最乖巧听话的孩子,她会主动和妳打招呼,妳有什么话都可以和她说,她会说服其他人配合。”

珍妮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哪怕伊莎贝拉警告过不准提供任何帮忙。

莳萝迅速捉住重点:“其他人不听话吗?”

珍妮微微皱眉:“小心费欧娜…….”

前脚刚踏上地板,背后突然一个及时拉力,珍妮往后一仰,眼睁睁看着一个沉重的木桶从鼻尖晃过去,脸颊彷佛被刀尖滑过般隐隐发疼。

木桶挂在绳上,在半空中来回摆荡,根本就是一个迎击敌人的流星锤陷阱。突然一只手轻松捉住木桶,莳萝眼睛眨都不眨,另一只手拉住受惊的圣修女站好。

“道歉。”她冷声向对面的人要求。

珍妮好半晌才缓过气,来不及对莳萝道谢,就看到对面的人个头高挑,一身橄榄肤色沐浴在阳光下,宛如一只桀敖不驯的旱马。

果然是费欧娜。

珍妮压抑着心中的恐惧,试着拉住莳萝。费欧娜可是连伊莎贝拉和院长都没放在眼底,毕竟曾有数个骑士崭于她剑下,这位暴躁强壮的骑士之女天不怕地不怕,生来就是一只烈马,没人能驯服,一不小心还可能践踏于她脚下。

费欧娜毫无歉意地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时萝身上停了一瞬,但还是不以为意道:“喔,是珍妮女士,我以为是伊莎巴戈大人呢。昨晚闹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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