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

这是一个朴素的胡桃木盒,方形手掌大小,边角饰以银扣和藤蔓纹路。凯瑟琳翻开盒子底部,众人探头一看,只见上头刻着一行小字──“献给我挚爱的凯特”。这也是为什么莳萝从唐娜那里收到珍妮的“回礼”时,立刻明白她的真意。

少女再也掩不住悲伤,低眉垂首:“没有这个名字也一样,我母亲的手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匣中小鸟就是她作为术士时的发明。”

哪怕是迟钝的尤莱儿也嗅出其中不寻常:“如果妳母亲的盒子不是妳带进来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女院?”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拉玛本来就是圣学院的女术士,东西无疑是她留下的,但盒子却不是出现在圣学院,而是在圣修女手上。

大家都知道圣女院只会没收罪人的私物,拉玛在圣学院可是高贵的女术士,就连圣修女都要敬她几分,圣城里更不可能有人胆大包天去偷窃一个术士的私物,这个匣中小鸟还是拉玛亲手为未出世的女儿准备的礼物,那么她的私物被扣押在圣修女手上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曾经以罪女的身分被关押在圣女院。

聪颖的凯瑟琳比任何人更快意识到这个可能,她试着找寻其他理由:“母亲是回到族堡才生下我,那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所以才没有回到圣城,也许她托人保管,来不及取走…….”

怀孕。莳萝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孕妇在神律上享有豁免权,如果拉玛真的犯了罪,但她那时候已经怀有凯瑟琳,又贵为公爵夫人,所以才得以回到丈夫的封地养胎。

这也可以说明哲林根公爵为什么如此严苛,甚至狠下心把女儿送入圣女院静修──他怕凯瑟琳也步上母亲的后程,想实时掐断任何可能的苗床。

凯瑟琳沉默地打开盒子,空荡无声,盒子里装满残破的金铜零件,根本无法正常运作。

就在一伙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凯瑟琳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修好。”

蕾塔西突然出声,凯瑟琳含着泪水看她,其他人也有些意外。

蕾塔西漂亮的脸蛋是少见的严肃,她打量着盒子,眼睛似乎在发光:“你们知道圣学院飞鸟钟的敲钟机制吗?”

费欧娜不解:“不是有人去敲吗?”

蕾塔西摇摇头,她兴致勃勃地解释:“十二声音色,十二口大钟,一个音都不能迟到,全部敲完人也趴下去了,所以现在的钟塔简单得就像弹琴一样,用铜弦把不同音色的钟链接起来,接下来只需要转动一个大滚筒,当滚筒旋转,上面分布不同位置上的针会吊起相对的铜线,进而调动音槌敲击在对应的音色上,这就是我们每天听到的十二钟声──飞鸟圣谱!”

费欧娜和尤莱儿呆滞地看着她,彷佛对方在说什么异国语言;而凯瑟琳若有所思;倒是莳萝完全听懂了,神他马的杠杆原理啊!

“我好歹是钟表匠的女儿,父亲曾说过匣中小鸟设计之人的心思之精妙,她改装钟表的报时机制編組樂曲,将其完全容纳进女孩们随手携带的小首饰盒。所以那些贵族都是把匣中小鸟送到我父亲那里做修理的,我从小看到大,一些皮毛还是懂的。”

少女熟练地挑出零件,一个一个数着:“匣中小鸟是利用滚轴敲击铜簧音片的拨动原理,我看看……用来刻录乐谱的金属滚筒有些刮痕,上点油就行……铜簧片做成的音梳算完整,再做些打磨就可以重新组装……哇,一共三十二音!这可比市面上的八音多了足足四倍,不愧是匣中小鸟的发明者拉玛大人!等等,少了一个……”

蕾塔西自顾自说着,也没管旁人听不听得懂,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专业里。

少女翻弄着盒身,找到了盒外一个小小孔,懊恼地抓抓头:“缺了发条,需要把发条‌‌插‌‌‍‍‎进‌‌刻录乐谱的滚筒转动,整个盒子才有动力弹奏整首乐谱,也许可以自己做个发条……可是看这孔洞好奇怪啊,这发条的形状很曲折,很多小凹凿,简直就像…….”

“钥匙。”莳萝喃喃自语,

她立刻低下声,按耐着急切道:“凯瑟琳,妳先别急,刚才杰洛夫大人不是说了,翡翠之阁藏着一些陈旧的秘密等着妳去发现。他是最聪明的术士,又是妳母亲的导师,妳的叔公,绝不会坐视妳被圣堂定罪,翡翠之阁肯定有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

她转头又对蕾塔西吩咐:“妳试试看能不能修好它,需要的零件我可以想办法弄来”

凯瑟琳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女士,审判之日迫在眉睫,我母亲的事真的不是要紧……”

“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凯瑟琳,我听说术士的成就在于密盒,拉玛大人应该也有自己的密盒吧。”

凯瑟琳思考了一下表示:“我从没看过,术士的秘盒是圣学院的机密,大部分都是精密的器具、武器或写有炼金咒术的手稿,我听说秘盒会灌入浓醋或强酸,一旦有人没有钥匙想强行打开,腐蚀的液体就会瞬间溶解里头的东西。”

“妳母亲也许比妳想象的更聪明。”

莳萝拿起盒子,里头的黄铜零件已经被蕾塔西拿走了,空无一物的盒子却依然十分沉重。少女若有所思,摸缩着盒身上那个用来插入发条的孔,就如蕾塔西所说,宛如一个复杂的钥匙孔,

“这个匣中小鸟可能是妳母亲的术士秘盒。”

一个母亲在被定罪前,只想将自己毕生的成就留给挚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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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秘盒是假的。”

术士颤抖地手将盒子和钥匙放回桌上,他尽可能低着头,不想与对面的目光对视,却反而被金色烛火晃了眼,男人顿时变得笨手笨脚,碰地一声跌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把鲁道夫大人扶起来,再让他看清楚一点。”少年的声音温和有礼,彷佛只是一个好学生在求问尊敬的老师。

一声令下,骑士们从暗处走出,他们披肩腥红,皮甲漆黑,衣袍上狰狞狼首是一群闻到血腥气息而来的兽群。

带头的加利文一手轻松拽起地上的术士,随即硬生生将他按在桌面上,强迫他对上狼王的目光,少年碧绿的眼瞳温润无害,只是安静地在等着他回答。

“穆夏大人,我发誓!这几年我战战兢兢,尽可能找出圣血秘会当时剩下的遗眷,才得知那东西的下落…….我发誓这把钥匙挂在杰洛夫脖子上!肯定不会有错、错的是盒子!有人调换了盒子!”

穆夏微微倾前,橘红的火光温暖着少年俊美白皙的脸庞,却让他的眼眸变成一种诡异的铜绿色,曝露出非人的冰冷。

“所以花费了那么功夫把你送进来,你连杰洛夫一根胡须都碰不到,于是我不远千里迢迢亲自来,现在你告诉我这几日全都浪费在一个假盒子上?”

术士颤抖着腿,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把纯银拆信刀

“你说如果我再献上一只空空的黑狼脑袋,黄金大圣堂会不会为我开启大门呢?”

纯银的刀尖在少年眼底擦出一丝危险的金光。

“请再给我点时间!”他近乎尖叫。

穆夏没说话,只是往旁边吩咐:“那就辛苦了,给鲁道夫大人倒一杯酒喘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