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缀,唯有舒曼夫人例外。

她换下白天那件翠鸟衣裳,一袭绯红的束腰裙如花朵绽放,她的纯洁表现在胸口、袖子、领襟等露出肌肤的位置──细密的象牙白蕾丝欲盖弥彰。美艳的异国女人在满目冷白的圣女院出脱得如一朵不合时宜的花,不少未婚小姐都向她投以向往和欣羡的目光。

如此盛装出席,就连特莎也无法硬着脸皮将这位贸易官夫人拒之门外。

一旁的伊莎贝拉看着这位特立独行的舒曼夫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对方那头与莳萝相似的黑发,又是一个狡猾无耻的东岸人。

“看来我们的宴会无法满足舒曼夫人的胃口,莳萝女士,妳去和夫人聊聊吧。”

伊莎贝拉此话一出,特莎也没什么反对。不知为何,特莎对莳萝已经没了以往的热络,甚至有开始疏离的意味,少女的位子也被安排到伊莎贝拉的下方。

莳萝对此没什么意见,无论如何,圣女院现在就是自己最好的庇护所,只要穆夏没弄清楚盒子的确切位子,就绝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不过没等她说话,舒曼夫人很快打圆场:“伊莎贝拉大人别开玩笑了,谁想听我这个老女人的碎念。没有歌曲的宴会是没有盐的菜肴,特莎大人特别花了好些金币请来女诗人琵雅,大家还没一饱耳福呢,可不想在她还没开口前就吓跑人家吧。”

莳萝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话里刀光剑影。

特莎的脸更难看了,但还是对着旁边的修道女吩咐一句。

宴会少不了歌手,圣女院也不免俗,特莎花了不小力气才找来这么一个稀罕的女诗人,所以尽管被舒曼夫人好一顿消遣,也还是舍不得白白让人离开了。

女诗人琵雅款款而来,她低眉顺眼,身上是一件织着葡萄藤纹的亚麻长袍,耳边的珍珠耳环晶莹如露珠,除此之外再无二饰,打扮得极为干净朴素,一点也不像从那些五颜六色的游船下来的诗人。

“给各位大人们献丑了。”女诗人谦虚地行礼。她抬起头,一双水灵动人的眼睛彷佛在说话似地亮了亮。这是个聪明的姑娘,莳萝一眼就看出来,果然特莎看到她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女诗人带来了五个乐童,都是七八岁的女孩,每一个都白裙飘逸,胸捧一束盛开的红蓟,纯洁得宛若红蓟丘上的白云。

她轻拨竖琴,干净清澈的旋律从手指间徐徐溢出,一首《曦光祈祷》搭配童女们圆润澄亮的嗓音,既是向至高神致意亦是为北方的战争祈祷。宾客们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哪怕是苛刻如伊莎贝拉也不禁柔和下面容。

面对一群前不久讨论着吊死诗人的观众,琵雅泰然自若,一个音符都没差错,在《曦光祈祷》之后,她又表演了《神圣法典》、《轻雅颂》等圣堂耳熟能详的曲目,成功俘虏了一众苛刻的圣修女。

女诗人妆饰清丽,姿态优雅,彷佛完全是圣女院的一员。原来走得是才气玉女风,莳萝暗自赞叹不愧是专业。

最后一首《荣光圣女》甚至让特莎感动得泪眼婆娑,中场结束,她让琵雅上前来,亲自为她送上祝福。

“有没有些时新的歌曲啊。”舒曼夫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响起。

特莎冷冷看她,只见舒曼夫人拿了一把扇子放在桌面当作打赏。扇子就像这个东岸女人的贴身武器,她手上拿的不是白天的孔雀翎扇,而是一把丝绸制成的精致折扇,透亮盈润的扇骨似乎是用象牙和珠贝制成。在特莎眼底这不老实的女人又故意踩在圣女院的底线上跳舞。

莳萝看着琵雅面色腼腆,但双脚已经很老实地朝舒曼夫人走过去。祝福是很好,但诗人的游船也是很吃钱的啊。

女诗人目光发亮来到舒曼夫人面前:“最近是有几首,只要夫人想听我就可以演奏。”

说着,琵雅重新拨弄竖琴,熟悉的曲调让莳萝微微愣神。《英雄加贝尔》激昂紧促的曲调让席上露出醉态的宾客们精神一振。

琵雅的声音不如男诗人的澎湃雄厚,但胜在口齿清晰,高音婉转,一长串下来大气都不喘,众人完全沉浸在英雄惊心动魄的冒险,正唱到高峰处,特莎却放下酒杯打断。

宾客或多或少有些怨言,但看到主人脸色最后还是不作声。

莳萝知道为什么。当初创作者、也就是她本人在创作这首歌塞了不少私货,一路上帮助少年加贝尔的可不是什么至高神,而是各个自然山水化成的仙灵。圣修女听着听着,想来越听越不对。

琵雅好歹也在游船上见过大风大浪,她明亮的目光正视着突然变脸的特莎,柔柔和和地给自己找了台阶:“至高神的荣耀,此曲是献给伟大的屠狼英雄──穆夏.霍尔卓格。他用无瑕的银剑铲除邪恶,拯救中庭于水火之中。不过为了避免冒犯至高神和穆夏大人名讳,创作的诗人便稍加改编了曲目。”

那位维尔德夫人阴阳怪气地插话:“我还以为诗人的偶像应该是猩红诗人呢。”

伊莎贝拉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机会:“是啊,就像虫蝇被尸体吸引一样,红狼的灾物诗篇每一个诗人都背得滚瓜烂熟。妳敢发誓身为一个诗人,妳从未利用那美妙的嗓音替红狼散播诅咒?”

当头就被按下大罪,琵雅不慌不忙:“诗人替逝者流泪,替生者欢笑,魔狼永远都在诅咒人类,灾难的预言经由我们诗人转述便是给予世人的警语。待穆夏大人亲手拿下红狼的脑袋,诗人便也不用冒险采集诗歌,所有人都将为圣城和穆夏大人写曲演奏,一同赞美至高神的伟大。”

周游列国的女诗人可不是坐以待毙的闺秀小姐。莳萝忍着笑,看伊莎贝拉被琵雅反踢皮球,踢得一脸懵逼。

“够了,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诗人,猎狼是银骑士的工作,不是拿来在宴会上取乐的玩笑。”特莎不满地瞪了一眼伊莎贝拉,连带着对维尔德夫人也有点不满,好端端提什么晦气的猩红诗人。

如若扇子是舒曼夫人的武器,那乐器就是女诗人的武器,琵雅心态平稳,又接连表演几首轻快活泼的乡间小调,就宛如一阵阵抚面的清风,轻而易举就抚平了方才的不快。

特莎表情好了不少,舒曼夫人也没再挑事,起头赏了扇子,其他夫人也纷纷摘下宝石戒指和项链赏给琵雅,让她满戴而归。

这时主菜也上桌了,一只硕大的白天鹅在四人抬起的银盘上展开翅膀。莳萝知道那是用白薯混鹰嘴豆泥做成口感扎实的素肉排,上面插满纤白的羽毛,再用一根橘红的萝卜削成鸟喙,做成一只活天鹅展翅高飞的优雅姿态,底下还配有无数颗香料煮鸡蛋,的确是足以担任这场宴会的主角。

女诗人让孩童们下去休息,自己又拨弄起竖琴,换做一首舒缓的乐曲配合宾客进食,叮叮咚咚,像是雨水沿着屋檐滚滚滑落,异常美妙。

莳萝听着那绝妙的音律,突然觉得有些耳熟,正要回想,就听到特莎宣布:“众位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让我们为黄金大圣堂、两院院长和穆夏大人一起举杯,所有邪恶和诅咒都将溃败于至高神的光辉!”

“啊啊啊啊啊!”之前文文静静的维尔德小姐突然吓得跳了起来,特莎惊怒的目光刺过去,但也很快明白原因。

维尔德小姐前面的盘子里是一颗香料煮蛋──破碎的蛋壳淌出黏稠的液体,一只血肉模糊的雏鸡满布红丝,不知是死是活。

维尔德夫人气得把女儿纠回来:“不就是拿错蛋,叫仆人换上就好了,仔细妳的身分,注意仪态!”

毕竟是未来的公国王亲,特莎忍了下去,转头让人换新盘子上去,并让人去切开主菜,让食物化解方才的尴尬。

莳萝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