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梦中,女神们也给予信徒力量。少女沐浴在月光中,手指从脖子后面拉出那条海螺项链摆在胸口。

莳萝屏住呼吸,看向桌上的包裹。

手指轻抚着上好丝绸,是东岸的手艺,莳萝紧张期待地想着解开,却找不到结,她借着月光摸索,终于看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心一沉。

这是一本书。大白鹅眼睛不好使阿。

书背有精美的压纹,封面用丝绸装帧,上面的绣纹舞龙舞凤,似乎是从东岸来的舶来品,这类东西一向是最受贵族欢迎的收藏,其价值不下一本神律。

她抱着些许希望,借着烛光翻开。全是通用语,大体来说图文并茂,红墨水撰写的字体鲜丽飘逸,蜷曲的笔划宛如花俏的蔓草,这是诗人的笔法

莳萝每个字都看得懂,但组合起来的内容,她觉得不该在这里看到。

开头故事救了小白兔,晚上美女敲门,结局一窝孩,再随手翻一个故事,花妖和贵族公子相爱,历经千辛万苦才长相厮守……翻回封面一看:东岸采诗集。真的不是什么聊斋志异吗?

莳萝下意识看了一眼角落沉睡的男孩,想到先前对方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世界。年幼的黑狼原来有一颗向往恋爱的花花心肠,学着那些整日做春梦的书生和诗人意淫万物?

毕竟都是雄性,公狼也许和人类男性差不了多少。

书页在手指快速翻动,微凉的风吹在少女因羞恼有些发热的脸上,突然摊开一页插画,画中一只妖媚的狐狸迷惑书生,莳萝眼前突然闪过无数次少年用尾巴痴缠求爱的回忆。

绒黄的烛光从手指晕开,彷佛柔软的皮毛包覆肌肤,贵族用的蜜蜡熏染着上好的麝香气息,少女瞇着眼睛看字不自觉有些头昏脑胀。

或许被‍‍‌‎‌诱‎‌‍‌‍惑‍‌‎的书生是谁还不一定……

锐利的纸张滑过指尖,她下意识缩回手,像是被什么轻轻咬了下。

月亮清冷的银光唤醒了莳萝,她这在干嘛?这是在偷窥人家隐私。穆夏的童年已经够灰暗了,看点爱情又怎么了,她以前还喜欢给小女巫讲恐怖故事呢。

而且翻遍整本书,别说钥匙,就连形状相似的书签都没有,莳萝很快把书放回原位。她开始打量穆夏的书桌,小狼过得刻苦但也精致;玻璃墨水瓶散发松柏香气,漆亮的红木桌面摆有量身打造的黄铜支架,上面可以挂上油灯方便照明,剩余空间还摆有宝石手柄的拆信刀和火戳印章,以及无数厚度不一的水晶镜,供其时切换。

每一样都是精品,哪怕是封信的蜡块和照明的油灯都是添了昂贵的香料,其中还有不少东岸的舶来品,莳萝拿起那块瑞兽铜鎏纸镇,想着那本东岸诗集应该也是收藏品之一。

一圈扫下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这里一切都是穆夏小时候的回忆,包括这本书也是他幼年的收藏,所以理所当然出现在这里,但密盒钥匙可不是。

难道她错了?她不该用记忆来蒙蔽穆夏?也许用原本月女巫的模样反而更能迷惑黑狼,让他想起钥匙的记忆?

月光突然暗淡下来,仆人的铃声在门外响起,彷佛在警告熟睡的野兽,魔狼的心智显然比人类女孩棘手,莳萝感觉到自己对梦境的控制力被压制不少。女神只能收敛起力量,重新幻化回白鹅缩回篮子。

她把脑袋埋入翅膀装睡,只听到穆夏在和谁说话,然后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

“不听话的畜生不需要,正好拿去圣飨宴上用了。”

大白鹅小心翼翼地在翅膀下抬起脑袋,没看到穆夏,却看到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乌鸦正瞪视着自己。她磨磨嘴喙,想着要不要吓跑这只野鸟,就看着那乌鸦张开嘴吐出一句人话:“我的神律暂时借你,直到满月之夜结束,我希望你虔诚地忏悔和祈祷。”

莳萝这下看清楚了,那是一颗硕大漆黑的乌鸦脑袋接在人的身体上,弯钩状的嘴喙宛如瘟疫医生的面具,但莳萝可以清楚漆黑的羽片栉比鳞次,一路延伸至衣领下。

乌鸦人正侧着脑袋瞪视着自己,黑亮珠子就在浅蓝色的眼白内灵活转动,让莳萝想到杜肯爵士神经质的眼神。

“教父,这是我的宠物,是我没看好它。”

“那就让仆从看好它,看是扔去厨房还是后湖。”

此刻的莳萝完全没心思担忧自己的下场,她正忙着修复狂掉的san值,因为除了乌鸦人,那些唯唯诺诺的仆从也都失去了人的模样。讲究整洁的头巾下露出两只粗糙的小角,浊‎‍‍‌黄‎‌‎‌‍色‎‍‍的大眼睛有着长形的瞳仁。她和其中一个对上眼,这一眼伤害不小于乌鸦人。

仆从们顶着山羊脑袋,对食肉的黑狼和乌鸦唯命是从。

“不准碰它!”

羊群们被突然发作的黑狼吓得一哄而散,只有乌鸦,不、应该说术士罗素用鸟嘴冷哼一声。

“你最好自己知道分寸,若是我的神律有丝毫污垢,你和这只鹅就一起关到下次满月吧。”

“…….教父,我会反省自己的罪过。”

听到男孩沙哑难掩痛苦的声音,术士叹一口气:“穆夏大人,你得记住,只有虔诚的祈祷才能抵抗恶魔的召唤。地下很安全,一切都尽可能远离月光。”

乌鸦漆黑的眼瞳看了一眼莳萝,意味深长扔下一句:“这只鹅正好可以证明你的决心,别让我和里奥大人失望了。”

莳萝还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意思,随着仆从带走提灯,大门关上,室内一暗,她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