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呼唤把发呆的老人唤醒, 老人慢吞吞起身走进屋里,一家人都在, 就等着老人入座。

因是年节下,桌上终于见到了荤腥,老人把肉夹给孙子孙女, 难得吃到肉的小孩儿们很开心, 大人们却吃着菜很沉默。

他们都在担心, 朝廷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了补这个窟窿,今年的税赋会更高。

日子已经很艰难了, 税赋再提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沉默压抑的老人一家只?是这广袤大地里的一个缩影, 近三百年的乱世?与战火,百姓流离失所, 朝不保夕,有的村落一村都见不到一个青壮,有的村落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田里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平久安呢?

唉……

“唉……”

骆鸣雁夹菜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主?位上的男人,垂眸继续沉默夹菜。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叹气了,她知道是特?意叹给她听的,但?她不想搭理。

朝堂上的事,他一个大男人都搞不定,难道还指望她这个后宅妇人不成?

“王妃觉得饭菜还可口否?”闻绍终于按捺不住,暗戳戳点骆鸣雁,“我却觉得比起以往要差了不少?。”

骆鸣雁道:“妾身觉得尚可,王爷若是觉得差了,定然是厨子不尽心,王爷以为该如何?”

闻绍盯着骆鸣雁许久,努力把自己的暴脾气压下去,换上一张笑脸:“王妃掌中馈,下人不尽心,王妃看着处置就行。”

骆鸣雁说:“妾身倒是觉得厨子很尽心,做的饭菜都很合妾身胃口,当赏。”

闻绍笑:“……那就赏。”

骆鸣雁立刻就吩咐左右,赏伙房上下每人二钱银子。

闻绍:“……”

闻绍气都气饱了,吃不下,放下碗筷说了句“我去看书?”就大步走出?小松院。

跟着骆鸣雁陪嫁过来的喜翠见状心惊,低声劝道:“王妃可别跟王爷置气,叫夫妻生分了。”

“喜翠姨且安心,我拎得清。”骆鸣雁也?放下了筷子,叫人把两?张桌子都收拾了,她其实没有吃饱,但?郎主?都走了她还在吃未免不像话,她不想落人口实被?闻绍找借口为难。

“可是……”喜翠欲言又止。

彭城王的脾气可不好,新婚第五日从朝上回来发了好大的火还差点儿打?死一个仆役,都一个月了喜翠还时常做噩梦梦到那个血淋淋被?拖走的仆役,胆都要吓破了。

“我是彭城王妃,王爷无论如何还是爱重我的。”骆鸣雁起身往暖阁走去,安抚喜翠和?身边的侍女,“你们只?要好生在我身边,不去主?动惹怒王爷,不会有什么事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的模样,她们都是跟着骆鸣雁过来彭城王府的,以前在成国公府,二房娘子掌家也?责罚下人不甚宽容,可仆役们犯了错打?个几板子最坏就是发卖出?去,虽然发卖后的前程未可知,总还是比没了性命要好。

那血葫芦一般被?拖走的仆役叫每一个陪嫁过来的人心头都蒙上了阴影。

骆鸣雁进了暖阁靠在榻上,抱着怀里的手炉发呆。

侍女仆役们害怕闻绍,她又何尝不害怕。

那日闻绍去上朝,走之前意气风发还跟她说待下了朝回府接她去东市转转,谁知回府时换了个人似的,凶神恶煞不说,一名仆役奉茶时手抖了一下,就被?他下令将人杖毙。

府里没有人敢去劝闻绍,包括骆鸣雁,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打?死。

那是骆鸣雁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人。

小时候父亲过世?她被?带到灵堂时父亲已经入殓,母亲也?不让自己看到父亲的遗容,在骆鸣雁前十六年的时间里,死亡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会有很多人痛哭。

可在她新婚第五日后,死亡变成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更让骆鸣雁觉得恐怖的是,闻绍白日下令将一个人活活打?死,晚上面对她又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看她因害怕发着抖,还拥着她低声宽她的心,要她适应,跟她说多见得几次就不会怕了。

强忍着恐惧被?闻绍抱在怀里,骆鸣雁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去看。

过了半个多月骆鸣雁才从恐惧的泥淖里爬出?来一点儿,她是收到骆乔叫人送来的信,知晓他们顺利到了鲁郡,以及一到鲁郡就听说国库出?了大问题,彭城王牵涉其中,骆乔问她有没有事。

骆鸣雁这才唤人来问,知道闻绍那日为何会大发雷霆。

兖州的信才送到,晚上闻绍就问起,骆鸣雁已经知道他被?变相禁足在府中,这半月都在想办法洗清身上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