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聂随却无动于衷,仿佛肩上的只是小伤:“艾灰不够,臣先给殿下抹。”

说罢,他径直伸手抓住了时佑安的小腿,掀开衣摆,沾着艾灰慢慢抹在伤口上。

时佑安忍着疼,自以为声音很小地深吸一口气。

聂随顿时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这样疼吗?”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这样轻柔地碰上伤口,像羽毛一般带着阵阵痒意。

时佑安摇摇头。

聂随这才放下心,为时佑安抹完了腿上的伤口后,又牵着时佑安的手,把掌心的划痕抹上了艾灰。

等到全部抹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艾灰了。

时佑安欲言又止。

聂随抽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烧了烧,随即看了时佑安一眼:“殿下还是转过身吧。”

他故作轻松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带着点笑意:“你不会想看的。”

时佑安看了看他肩膀上带着脓水的伤口,屏住呼吸,乖乖地转过身去。

随后,他便听到匕首刺入□□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聂随压抑痛苦的低吼。

时佑安不敢再听,手脚僵硬地捂住耳朵,蜷缩在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聂随才缓缓从火堆旁起身,挨着时佑安坐下。

“殿下,”聂随喘了一口气,嘴唇带着些虚脱的白色,“是臣无能,眼下受了伤,不能带您出去了。”

他抱着时佑安跳崖后,为了替时佑安挡住地上的碎石,便垫在时佑安身下先着的地,肩膀被碎石整个刺穿,这才受了伤。

幸好高度不大,否则便是他这样垫着,时佑安也断不能如此安然无恙。

时佑安放下手,装作不经意地扫过聂随的伤口。

他已经穿好衣服,肩膀上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了。

“现在那些人应该已经追过来了,”聂随说,“幸好下了场大雨,外面留下的鲜血脚印也被冲干净了,我们在这里等上几天,不出意外,应当就能躲过他们。”

想起在树林里遇到的那帮黑衣人,时佑安便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聂随眼神微沉:“为首的那人拿着一柄弯刀,若是猜的不错,应当是漠北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漠北会派人来刺杀殿下?

听聂随这样说,时佑安整个心顿时悬了起来:“漠北人?那岂不是……他们是来刺杀圣上的?!“

他站起身,没注意到聂随霎时有些晦暗的神色,带着点急切问:“圣上……有没有事?”

他早该想到的,这么久了都不见圣上派人来寻他,说不定真的……

“臣不知,”聂随解释道,“……臣……臣一路跟着殿下,在身后杀了一些刺客。”

他这次回京并没有皇帝的旨意,眼下解释起来也有些古怪。

幸好时佑安好糊弄,没听出他话里的心虚,而是全身心地想着戚长璟的安危。

而远在宫中的戚长璟,此刻已经在太医的汤药下昏睡过去。

他手上中了毒,当时骑马行至半路便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黑倒在地上。

圣上遇刺,生死不明,围场一时间一片混乱。

还是戚长珩及时赶来,匆匆镇住了场子,简单了解情况后便迅速派人下山搜寻时佑安,而其他人则马上将毒发的戚长璟带回宫中。

得知时佑安失踪的消息后,太后匆匆忙忙从延年宫中赶来。

彼时戚长璟已经醒过来,双目发红,看着骇人无比。

他推开看守的羽林卫,拎着剑,就要一个人冲出去寻时佑安。

众人阻拦不得,只得跪下不住地磕头。

最后还是戚长珩咬着牙,抬手将戚长璟放倒了。

太后捂着胸口,缓缓闭上眼睛。

戚长璟一向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因为时佑安失踪这样发疯,可想时佑安如今的境遇……

月色被阴云彻底遮挡在后面,大雨瓢泼而下。

禁军首领推开门,疾声道:“回殿下,如今外面正下着大雨,氓山下方地形险峻,派出去的人……暂无郡王殿下的消息。”

戚长珩立起身:“再搜!”

“是!”

禁军首领一退下,羽林卫统领马上随之进门禀报:“殿下,那叛徒已经查清楚身份了,是外门看守,姓林,名玖平,如今已经将此人看押候审。”

“候审什么?”戚长珩上前一步,阴着脸,“行刺天子,当是诛九族的大罪,直接用刑,撬开他的嘴巴!”

羽林军统领被戚长珩言语间的怒意吓住,急忙领命退下。

这边戚长珩正忙的难分首尾,间隙中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薛鸿消失了。

他知道薛鸿当时跟着时佑安,本想通过薛鸿找到人,如今却是连这条线也断了。

戚长珩负着手在承乾殿来回走动,一会儿坐下喝茶,一会儿又起身行走,整个人无比焦躁。

直到太后忽然问了一句:“……倘若陛下醒不来,你当如何?”

戚长珩脚步一顿,旋即看向太后。

宗室无旁人,只有他一人算得上天子近亲。

承乾殿外的角落,悄一无声地看向手腕处黑色的花纹。

他不过是……这次没有跟着殿下一同出宫,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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