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穿越,虞凝霜方知里都是骗人的。

尤其是那些姐妹们,居然立时能在这吃人的社会里混得风生水起。

可虞凝霜没生在富贵人家,没有异能傍身。

他们家没钱没权,是这皇都最中无足轻重之人。

生计的沉重艰难,已把所有轻盈的奇思妙想压制下去。

因为虞凝霜做任何事情之前,总要为父母弟妹考虑,绝不能脑袋一热去标新立异。

再说……就算她想,家里条件也不允许。

虞凝霜抻头看了看米缸,估摸着剩的米只够吃一旬。

去岁大旱,粮食歉收,因此价格居高不下。靠着阿爹在府衙做个小吏的微薄酬劳,要养活一家五口实在艰辛。就算阿娘每日编蒲履补贴家用,虞凝霜自己也去酒楼做了帮厨,在这寸土寸金的汴京城中,一家人仍是过得捉襟见肘。

过几天又要给川儿的书塾交束脩,这一贯钱还没有着落。

“唉!”

虞凝霜叹着,打开一个大陶罐,倒出几碗清水来,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子。

这小罐子里装着一泓浓黑,打开的瞬间就倾泻出淡淡清甜,似是某种果膏。虞凝霜将其舀出一小勺,加到水碗里搅拌化开。

明明有两个分别为十岁、六岁的孩子,只可惜家里连买零食的闲钱也没有。

像这样,尽量备一些有滋味的饮子来给他们甜甜嘴,已经是虞凝霜能做到的极限。

一罐果膏可以喝很久,算起来比买糖买糕饼要实惠不少,实是清苦日子里难得的一丝甘甜慰藉。虞家就常备着几样。

虞凝霜现在调的“荔枝膏水”,是大宋常见的市井饮品。这样将乌梅加几味药草、调料熬煮之后,喝起来却有荔枝的味道,因此得名。

它可以和没有老婆的老婆饼、没有鱼的鱼香肉丝,并称为美食届的三大骗局。

只是在虞凝霜看来,荔枝膏水明显是个心酸的骗局,可怜她的弟弟妹妹根本没吃过荔枝,只能靠着这碗模拟的甜饮子去想象。

她留了两碗饮子在厨房,将剩下的三碗端到院子里和两位长辈一起喝。

杨二嫂接过那白瓷碗,忙送到嘴边呷了一口。

浅金褐色的清澈饮子水光涟涟,像是融化的琥珀。砂仁、肉桂、生姜,还有作为主体的乌梅依次发味,又奇异地融合到一起,居然真的在口中汇合成几丝荔枝那丰润甜蜜的味道。

杨二嫂连着气儿喝了大半碗,边吧唧着嘴边夸。

“霜娘鼓捣这些饮子还真是一把好手!这荔枝膏水比我在街上买的还好喝。”

“许是我加了些丁香末儿,香味更幽深些。”

“是咧是咧。”杨二嫂不太懂,只顺着她的话夸,“你这手艺可以开个香饮子铺了!”

虞凝霜正端着碗送到许宝花嘴边,给非要先把手上蒲履收完口的后者喂了一口,闻言垂眸笑笑。

“我倒是想,可哪里是想开就能开的?”

她这话听着像是敷衍,其实是真心话。

虞凝霜是真的想过要开饮子铺。

一是因为时人极爱各种冷热饮子,五更起早市里便有各种膏水、渴水、熟水、茶汤等叫卖,行人路过都会买一碗。可谓市场前景极佳。

二是因为虞凝霜在‌‎‌现‌‌‍代‎‍‎‌‍时,曾在奶茶店里勤工俭学。那时她还想着以后开家奶茶店呢。若是能在此处实现这个梦想,倒也是美事一桩。

只是别看饮子铺只卖那几碗水,启动成本却不低。

且不论店铺、柴火这些大头,就是那些小小一包的药草和香料,都让人望而却步……

虞凝霜心思流转期间,杨二嫂已经一仰脖喝完了饮子,然后开始了她撂下碗骂厨子、鸡蛋里挑骨头的碎嘴日常。

“味道是不错,那个什么丁香加的也好。就是这渴水膏水之类的果味,还得是越凉越好喝。是不?”

杨二嫂说得神色飞舞,手也比划起来。

“我去年夏天在西街口买了碗冰雪杨梅渴水,加了冰碴的。嚯!那一口凉冰冰喝下去,啧啧,真是神仙滋味!”

虞凝霜面不改色,只是看着许宝花把饮子喝完了,才扭头回应。

“婶子真有口福。天气愈发热了,我也想吃些冰雪爽爽口。只是冰这样金贵,加一小勺碎冰碴就要加价十文。您看看,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喝得起?”

虞凝霜说着,端起碗浅浅啜了一口。

感受着荔枝膏水缓缓润泽着喉咙,她继续道:“就是这样普通一碗膏水,我熬的时候也要加糖加蜜,还有那几钱药材在里面,实算好一笔开销。川儿和雪儿也舍不得天天喝呢。”

她的语气和缓如春风,又恰到好处地藏着零落花瓣似的愁绪,听得杨二嫂忽然想给自己两巴掌。

她刚搬来这青槐巷没多久,连着半月来和许宝花学编蒲履。虞家已这般竭尽所能地招待,日日给她喝留给孩子的精致饮子。

她怎能再妄图踏进人家的财路里呢?

杨二嫂难得收了声,局促地左看看、右瞧瞧,好像第一回 到这里来似的。

她看向自己那空碗,碗下垫着的,是虞凝霜编的圆形小蒲垫,如此就不会在桌上、手上留下水痕。

再看这院子虽窄旧,但无论是墙角的一方小菜园,还是石砌的小风炉,都收拾得利索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