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曦一笑,看得壬轩怔住,怎么看都淡定得像一个长大了的人儿!这感觉倒可怕!

这小姑娘还没有长大,就懂得比他还多了?

壬轩不在意地摇一摇头,晃走这样的错觉。

癸曦笑唇虚张,说道:“我还听说了一个关于‘蜉蝣’的故事……”她顿住,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壬轩本不想再让她纠缠在这种令人伤感的‘虫子’上,但抬起眼来,瞧见她一副等待诉说的神色。不由低声说道:“还有什么虫子的屁事……”

癸曦“噗嗤”一笑,眼眸眨了眨,“我可要说了……”

“说吧,说吧……”壬轩颔首,一脸的俊颜含笑,眉目清宛。

“有一天的黄昏,一个穿越荒林的人遇见了一只蜉蝣正在哀伤地哭泣,那人就问蜉蝣:‘你为什么在这里哭泣呢?’蜉蝣说:‘我的妻子在今天午后死了,所以我很难过。’那人说:‘现在已近黄昏,你也很快就会死去了,何必哭泣呢?’蜉蝣听了,哭得更伤心。那个人不禁觉得好笑,蜉蝣朝生而夕死,中午死和黄昏死有什么不同,又何必哭泣呢?于是他就离开了。等他走得远了,他才想到,从人的眼光看来,蜉蝣的一生虽是如此短促,中午和黄昏差别不大;可是从蜉蝣的眼睛看来,中午到黄昏就是它的下半生,那下半生也是和人的下半生一样漫长。因此,他走回去看那只蜉蝣,蜉蝣已经死在黄昏的树下了。那人埋葬了那只蜉蝣的躯体,因为它竟以自己的后半生来悼念亡妻。”

癸曦细声地说着,神色怔忡,眼圈有些微的嫣红。

她仰着颈子,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娴静得恍如一抹清晨幽谷中的淡白的兰草影子,却没有掉下一颗眼泪。

壬轩再次默然,仿佛看透了她眼底下那莫名的忧郁?

却只是仿佛?

他大惑不解,看着她,“曦儿……今天是怎么了?总说这种悲伤的虫子的故事?”

壬轩转过身来,背靠着案几,面对着她,用关切的目光凝视着她,认真地说道:“以后……不要再听这样的故事了!我希望癸曦你能够快快乐乐地长大!”

“如果你不能够快快乐乐的,我又怎能够快快乐乐的呢?”癸曦微微一笑,回问。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幽叹,也不知道别人听得出来没有。

壬轩望住她疑似深情的眼睛,心中突突地一跳,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到。他闭了闭眼,开始怀疑自己是因为昨夜睡得不好,重新睁眼道:“有你这朵解语花在,我还有什么不快乐的?”

他伸臂拉起她,往屋外走去。

癸曦安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幽幽地笑。

“笑什么,你这小鬼!”壬轩觑着她的笑意,张手冻她的脸。

癸曦由着他,不动。

他要她快快乐乐地活着?

可是,如果没有了你的存在,这个世间又还有什么值得我快乐……

癸曦默然的心思,她停住了脚步,摸索着搂住壬轩颀长的脖颈,伏在他的肩位上,几欲哭了出来。可是,没有眼泪,她怕吓着了他……

壬轩却极其敏感地感觉到她细微的颤动,一种属于惊栗的颤动。他下意识地抱紧了他,他时常不明白十四岁的孩子的举止以及心思,那一切似乎已经超出了他对一个孩子的理解!

“我不愿意是那只蜉蝣!”癸曦宛如梦呓般说道。

声音细小,几不可闻。

壬轩却是听到了……

他心中骤然怦然一惊!她贴得那么近,就在他的耳边,那一句话所带出来的热气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耳廓边上。她却是说得那么的细声,又是那么的认真,究竟是要让他听见吗?

你为何会是那只蜉蝣?

壬轩想问,却是顿了一顿,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想,就让自己没有听见吧!

但这一句话背后的心思,却是让他不可避免的,不可抑制地吃惊……

“你不皱眉的时候,不意味着你就快乐;你唇边带着笑的时候,也不意味着你就快乐;在你说着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快乐了的时候,我真心地祈望这一句是真的,你在这时候是真正地快乐了……”

癸曦的声音缓缓地传进耳朵里,带着她暖暖的气息,与温柔的语音。

壬轩默然一顿,伸手抚抚她背后柔顺的长发,淡雅的声音说道:“曦儿——我现在还真盼着你快快长大了……”

纤长手指下的人儿却是一声笑,轻娇得仿佛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壬轩一愕然,癸曦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正在静静地望着他,唇边还噙住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啊——还是快快长大吧!”壬轩抿唇,朝她睨了一眼,自言自语,“不要让我这样为你担心受怕的!小的时候又怕你长不大,大了这么一丁点又怕你学坏。你什么时候才长大,什么时候才学得会照顾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为你找一个可以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人呢?”他笑着用鼻头去碰碰她的小鼻头,问道:“你说啊?”

癸曦摇头,避开他的捉弄。

壬轩望着她憨憨的笑颜,骄傲地一笑,这可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忽然心中惴惴地一跳,还真怕她突然凝住眼睛,看着他,嫣红着脸跟他说:“我只要你,谁也不要!”

壬轩光是想想,已经是自个首先就受不了!

癸曦微微一笑,说道:“你有空陪我去放纸鸢?”

“好呀……你这小鬼!”

壬轩暗自揶揄她,清然地笑开了眉眼,宛如一道不染凡尘的清泉,横跨在俗世间,万事了无挂碍。

第六章不似尘世人

丞相府第。

望角飞檐,层楼叠宇。

是夜,天幕灰浓。

云涛书房,几盏琉璃灯光灼灼照着一排排沉实的书架。黑漆中,整个书房宛如一颗夜明珠般耀眼。

十年前,出山,游历江湖。

壬轩身无一物,唯有古琴相随相伴。

后来,与他在冷月下,将青梅煮酒对饮的是一位文士,亦是一位潜藏才华的智者。

—,与他在冷月下,将青梅煮酒色开始怀疑自己是因为昨夜睡得不好!而壬轩入仕为官,乃拜他所赐。

当年在他的溪岭无名草堂相识,二人常常月夜清饮,畅谈星斗天公,人生奥秘,甚至天下纵横术数,或是松下抚琴,和之清啸,人生几何,洒脱淋漓。

一谈一饮之间,互为知己。

若论岁数,彼此相追三十个春秋,一万零九百五十多个日夜。

忘年之交,全在性情心志。

两人日夜不眠不休,不知不晓,唯觉此生才情尽在此一方天地,此一缕缘分之间,奥妙无穷。

他这一身丞相白鹤袍,往昔,就是决定于草堂前,苍松下的一场对弈,天地为鉴。

那一弈,各尽所能,风云变色。

潜先生拈须微笑,“胜者出世,负者入出,不问前缘,只担后果。”

他少年清狂,傲然应允。

松子轻落,月出东山,一枰黑白,一碗梅汤,落子无声,一诺千金。

遥遥往事,寂夜中如梦飞来,壬轩掀眉一笑,举酒一杯,于虚空中遥遥一敬,知己一别,行踪杳渺,前世难追。他于书房煮酒,漫然遥想。平素一抹冷眉视公侯,寒煞不苟言笑的丞相大人,竟然在闲人不许进半步的工事书房,兴致雅然地煮酒,烫梅汤?

这是什么道理?

还全然不准他打扰,只许去睡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