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九，天虽然阴着，但好歹没有下雪。曹家班的三天大戏一早上敲锣开场了。
如归客栈是从未有过的清静，若晴坐在大堂里喝茶，除她之外，只有两个客人在吃早饭。
快嘴小二凑过来擦桌子，问道，“姑娘，不去看戏吗？”
“嗯，要去看的，不过不急。”若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笑道，“难不成客栈里的人全去看戏了？”
“可不是。”小二道，“一大早，客栈里的人就跟着曹家班一起走了。就图能占个好位置。姑娘您这时候去，就只能站后面了，离戏台还远，估计都看不清什么。”
若晴看着小二替她惋惜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淡淡道，“无妨，他们不是要唱三天嘛，今天晚了，还有两天，急什么。对了，那个无名可来客栈和班子会合了吗？”
“来了。五更时候来的。还是我给他开的门呢。”小二颇为得意地眯了眯眼，“都说无名经常戴着面具，可我今天早上可是看到他的真容了呢。哦，真是漂亮啊。人家就是命好，老天给了一张漂亮面孔一副好嗓子，就能名利双收了。哪像我，一辈子就是伺候人的命。”
小二感叹着他的命苦，摇头去了。若晴又喝了两口茶，起身道，“薛筱梦，我们也去凑个热闹，看看那个无名到底要唱什么戏。”
薛筱梦有些担忧，“你自己去？会不会有危险啊，还是等等水明清吧。他不是说办完事回来了，这两天怎么又不见影子？”
若晴笑笑，“不要紧。不管无名有几种身份，他来此地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总之他现在是在戏台上，就得先把戏唱好，而我就是个看客，去捧一下场而已。不会起冲突的。至于水明清，我也不知道他又做什么去了。水明清虽说是很有诚心的，但也不要太指望他。薛筱梦，你知道鱼的最大特点是什么吗？”
“是什么啊？”
若晴迈步出了如归客栈，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滑溜！”
小二的估计没错，孟州城中心广场的大戏台前人山人海，若晴目测在她之前起码有十五、六层人圈，她站得这么远，看戏台上的人小得如同木偶。至于唱了些什么，本来就隔得远，加上身旁的喧哗吵嚷，更是根本唱不到。
薛筱梦倒是很兴奋，笑道，“若晴，在我那个世界里，看明星演唱会就是这个场面。”
若晴道，“也是必须赶早，不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倒不是。我们那边是凭票入场，好位置的票卖得贵，位置差的票便宜。”
若晴笑道，“那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是不是可以不要钱啊！”
“你想得美，在我那个世界，就没有什么是不要钱的。”
薛筱梦正想给若晴普及一下现代社会是如何的拜/金。台上正好一出戏唱完，人群中喝了个满堂彩，叫好声和掌声吵得若晴头晕眼花，反正什么也看不到，在这里呆着白白被吵。她刚要离开，又想起一件事，使劲往前挤了挤，拉住了一个还在叫好的年青人，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的戏是怎么安排的，下午是不是有一出何江的戏？”
年青人摇了摇头，“何江今天没在戏班子里，本来下午是有他的一出《望江亭》，但他不在，就由无名顶了。”
若晴怔了怔。她其实是意外，但那年青人误解为失望，劝解道，“姑娘喜欢看何江的戏啊。《望江亭》的确是何江成名的段子，但无名唱的更好呢，姑娘你看看就知道了。”
若晴胡乱应了一声，就退出了人群。
走在街上，若晴的眉头蹙得很紧，寻思着何江缺席演出的原因。薛筱梦倒不以为然，她的解释是昨天何江跑去喝酒，肯定是喝多了，所以今天上不了场。
若晴摇头，沉吟道，“没这么简单。薛筱梦，我觉得何江不是做事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他是很看重这场演出的，不太可能因为醉酒误事。”
“那你觉得是怎样？你莫非是在怀疑无名为了抢他的戏，对他动了什么手脚？应该不至于吧，无名都这么红了，今天从早上到中午全是他的戏。他犯得着费心去抢何江的一出戏吗？”
“我是觉得此事和无名有关。但起因不是因为抢戏，”若晴眼里有很重的忧虑，“我不是怀疑无名对何江动了什么手脚，没有那么简单，刚才那个人说何江不在戏班子里，何江不是无名，他不能不守戏班的规矩。今天对曹家班是重要的大日子，他却不在，想必是出了大事。”
薛筱梦打了个哆嗦，知道若晴所说的“出了大事”是带着血腥气的。又联想到何江说过，无名的身上就总有一股血腥气，莫非……
这天剩余的时间，若晴都在客栈里练功打坐，以一种清静平淡的心情等待着。从得出了何江大概已遇不测的结论，她就开始等待，等待无名来找她。
天近黄昏，曹家班回来了。在小二来给送热茶时若晴问清楚了，无名并没跟着戏班一起回来。
小二带着对心中偶像看不上如归客栈的遗憾叹息着去了。若晴也在他身后摇头叹息，所谓“无知者最幸福”真是一点不错，在这个天真的小二心里，无名就是个生得漂亮唱戏好听的名伶，至于戏子身份下可能隐藏的种种恐怖危险，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夜渐渐深了，客栈里的人几乎都已入梦，静谧的夜里，只有更鼓会打破宁静。一更过了，二更过了，三更，到了。
三更的更鼓刚刚响过，入定中的若晴眉间一蹙，眼睛立刻睁开，扫视着屋里。方才，更鼓刚停，她就再次感到了寒意入骨的阴森盯视，这一次离她好近，似乎就在房中。
若晴睁开眼，房里一切正常。她闭眼，那种感觉又至。
若晴再次睁开眼。被盯视的感觉没有消失，但，已经不在这间房里了。
若晴定定神，然后果断地直奔窗边，一把推开窗户，探头向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