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病房里很安静。
清凉的夜风将隐隐的花香从窗外徐徐送入。
黑暗中，少年像往常一样沉睡着。
一只黑色的蝴蝶从窗外飞进来，蝴蝶翅膀上的图案十分诡异，像两只硕大的眼睛。
蝴蝶优雅地在床头白色的雏菊旁翩跹飞舞，随后轻轻落在了少年长长的睫毛上。
突然，少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平日那种懵懂无辜的目光被犀利冷酷的眼神所代替。
他如鬼魅般静静坐了起来，伸出手，黑蝴蝶便落在他的掌心。
数秒钟后，他的掌心随意地一拢，蝴蝶瞬间化为齑粉。再摊开掌心时，如尘埃般飘逝在空气中。
少年樱色的嘴微微勾起。
“呀，被察觉了呢。那么，该我上场了。”
闪电如同锋利的刀刃，劈开阴沉的夜空，暴雨倾盆而下。
滚滚的雷声之中，风间寻推开卧室的门，无力地靠在门口，脸色十分苍白，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
鬼束零和饺子对视了一眼，有默契地岔开话题，不问风间羽的事。
“饿了吧？快来尝尝看，这次很成功呢！”饺子飘过去抓住风间寻的手用力拉。因为风间寻的成长，饺子也比原来长大了些，已经有芭比娃娃般大小，虽然依旧珠圆玉润，但身材已经开始凸凹有致了。
鬼束零扎着买鸡精送的荷叶边围裙，正把冒着热气的咖喱牛肉端上桌。
“你们先吃吧。”风间寻穿过两人身边，走到玄关开始穿鞋，“我出去一下。”
“等等！”鬼束零从背后叫住他。
风间寻身形一顿，慢慢回过头，眼底有说不清的忧郁。他一向理智冷静，鲜少露出这样的情绪。
鬼束零看着这样的风间寻，什么也说不出，只是默默递上了一把伞：“外面雨很大。”
“谢谢。”风间寻伸手接过。
鬼束零的手却没有从伞上马上放开。
微微叹了口气，风间寻低声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回来。”
鬼束零于是放开了手。
“路上小心。”饺子小心翼翼地说。
风间寻宠溺地揉了揉饺子蓬松的卷发，勉强露出一个表示“我很好”的微笑，却再没有力气说什么了。
推开门，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门外大雨滂沱，似乎天地都融为一色。
风间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腹内一片沁凉，倒也清醒了不少。撑开伞，他毫不犹豫地走入了雨中。
“好担心。”饺子绞着手指，难得纠结。
“是啊……”鬼束零倚着门，头轻轻靠在门框上，望着风间寻在雨中渐渐远去的背影。
雨越下越大，就算有伞，风间寻身上也被狂风卷起的雨点儿打湿了，他索性扔掉了伞，径直走在雨中，任寒风和冷雨一点儿一点儿带走身体的热量。
衣服彻底湿了，紧紧裹在身上，少年修长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却更坚韧。他并不像偶尔经过的人那样为了躲雨行色匆匆，他走得有些慢，一步一步，脚步沉重。
突然，他停了下来。
一对兄弟迎面走来，在雨中推搡打闹着，哥哥一手举着伞一手勾住弟弟的脖子，坏笑着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弟弟身上，弟弟挣脱不开，用力咬了哥哥的胳膊一口，哥哥吃痛放手后又用手肘戳弟弟的肚子……两个人嘻嘻哈哈，全然没有其他人在雨中行走时那种厌烦的神色。
只要两个人快乐，就算走在再大的雨中，又有什么关系呢？曾几何时，自己和小羽也是这样的，两个人相依为命，即便遇到再多的挫折和磨难，只要想想身边还有一个人，便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苦。
风间寻孤单的影子映在街边小店霓虹绚丽的橱窗上，被雨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
为什么视线开始模糊？一定是雨水进到眼睛里了吧。
风间寻这样对自己说，然后用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大步地向前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湿漉漉的风间寻终于走到了医院。
已经熟悉到几乎闭眼睛就可以找到的地方，这一次，他却走得那样慢。似乎心底在排斥着什么，他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害怕，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
伸出手，轻轻推开病房虚掩的门。
病房依旧整洁安静，床头的雏菊有些枯萎，微风经过时，一片花瓣悄悄掉落。
风间寻站在门口，没有出声，只是那样看着风间羽的背影。
月光透过轻轻摆荡的纱帘，将一切染上一层水色，包括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的少年，他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宽大的蓝白条纹病服显得脖子细弱伶仃，仿佛轻易就能被折断。
病房安静得异样，只有风间寻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久违的风间羽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
“小时候我很顽皮，总是闯祸，总是犯错，但是我从来不会担心，因为我哥会帮我收拾的烂摊子。尽管之后他也会生气，甚至会象征性地打我几下。但是，他总会原谅我。”风间羽慢慢地转过身。
微风吹开他略长的刘海，黑水晶般清澈的瞳仁倒映着风间寻面无表情的脸。
“看来，这次不会被原谅了呢，因为他已经不肯生我的气了。”风间羽微笑道，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像一片突然被风吹起的羽毛，轻而快意。
“为什么？”风间寻偏过头去，手紧紧握拳，似乎要用全身的力量才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那笑容他太熟悉，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恍惚，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觉得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一场噩梦刚刚醒来，自己还是那个父母亡故后家里有无数事情需要操心的优等生，风间羽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精力过剩的孩子。他们，还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弟。
可是他知道，不再是了。
不再是了。
风间羽的话，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让他的心彻底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