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敢于站在他的对立面?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中嗅员,以他们对韩冈冯从义的支持,不用劳动韩相公,冯从义就能把所有的波浪都压下去。
除非让章惇为那些人撑腰。但章惇出面,是要刚刚回来的李信出动兵马吗?王舜臣也才走没多久啊。
“你爹也不可能现在就跟韩相公放开来、撕破脸的。”章恂沉声告诫章持,“城里还有李信,宫里也有太后。神机营更多的还是听韩冈的话。”
章持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这都是老生常谈了,“侄儿知道,家里在京营中没有优势,至少得等到攻下日本。”
海军东征日本,兵力超过八万,将校上千。只要能成功占据日本,凭借这份夺国之功,章惇一系至少能将上百名亲信将校安插入京营,对京师军队的控制也不会让韩冈再专美于前。
章持的不耐烦,他自己觉得掩饰得很好,但落在章恂这个人精的眼中,却再明显不过。
“大郎你明白就好。”章恂diǎn头,尽管他知道章持已经不耐烦了,但有些话还是得说,“大郎,还有件事,我这个做叔父的要说一下。不要跟你身边的那些人胡混了。一个一个都是嘴皮子厉害,真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哪一个都排不上用场。”
“叔父放心,侄儿明白。”对他这位叔父,章持也是厌烦。但章恂掌管家中财计,章持和章援两兄弟都不敢对他失礼,笑了一笑又说,“他们虽说无用,但他们还有父兄。何况他们到处乱窜,消息也灵通些。鸡鸣狗盗之辈都有用处,他们的用处也就在这里了。”
“正是他们的父兄有碍。”章恂耐着性子说,“别听你身边的那群人的撺掇,那样的话,最高兴的会是那些人的爹。多少人被你爹和韩相公联手压着,压了十几年。要是你爹和韩相公斗起来,他们可就能出头了。”
“叔父的话,侄儿一定谨记在心。也请叔父放心,侄儿一定会把握好的。”章持并没有答应章恂,他自信的一笑,“如果连他们这些纨绔,侄儿都掌握不了,日后也难在朝堂里做事了。”
章持莫名的自信,章恂已经不好再多说了。
章持的野心就跟玻璃一样透明,根本毫无遮掩的意思。
如果是在章家家破人亡和实现章持野心之间选择,那当然不用说,但如果把家破人亡换成维持现状,那章恂宁可维持现状。
他看章持,即使是如愿坐到那个位置上,也肯定是刘承佑一般的人物,没两年就丢了性命。
只是章持完全不自知。
现在章恂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忧,之后回头找章惇说。
章恂无话可说,章持嘴角的笑容一闪,又谦恭的跟在章恂身后半步,“侄儿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叔父。”
章恂脚步一慢,“什么事?”
“朝廷拿了借款,是不是准备买会里的存粮?”
“会中现有存粮的一半,六百万石左右。家里占三分之一,剩下的就高平、德昌隆那几家分。”
“都是军粮,还是赈济?”
“一部分是送到大名府,剩下都是补充东仓和青城仓,还有应天水口仓的库存。”
“多费一番周折,直接输送军中多方便。”
章恂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章惇的心情。
别以为世上就你一个人聪明!
卖好军中?都堂那边不好说。这边雍秦商会那里,就能把冬衣里面夹着钱直接送到前线了。
犒赏、军饷都是出自国库,别说借了,就是想捐钱给朝廷犒赏军中,都会问一个心怀叵测之罪。这第一第二期千多万的借款,用来采购米粮、军资,基本上都会自从两家商会走——国中也没第三家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粮食和军资——好处都已经占尽了,还想把军心都搜罗走,这就未免太贪心了。
即使是没话找话,也不该说这种蠢话。
章恂偏过头,对章持道,“粮食得出旧入新。”
粮库都是这样,上新粮时,都会提前先把库中旧粮腾空。朝廷从福建商会买来新粮,肯定不会直接拿去供给军需,或是赈济百姓,而是动用库存旧粮发给军民,然后以新粮补上库存。
“说得也是。”章持diǎn头。
“朝廷外购的只有粮食吗?”章持又问,似乎是突然间对这一次大借款升起了兴趣。
“还有军资。”章恂应了一句,就狐疑的回头看着章持,“大郎是有什么想法?”
“不瞒叔父,前两天侄儿出门赴宴。”章持上前了一diǎn,接近章恂耳边,“周舫,就是周德明的三儿子,在问朝廷要不要鱼干。侄儿想,战场上吃口肉不容易,能吃diǎn鱼也不差了。”
“鱼干肯定是要的,”章恂有些疑惑,“没听说周家做水产生意了,渔船也没多少。产量有多少?稳定不稳定?”
“是周舫自己出来闯荡。虽然刚开始,但他已经盘了好几条船了,全都是五年以内的新船,船长也都是有阅历的老手。”
有船有人,这算是开张了,章恂diǎn了一下头,问:“那他的船在哪个港口?”
章持想了一想,没什么把握的说,“好像是泉州港吧。”
章恂的脸色难看下来,再一次对章持感到失望。
泉州港。泉州港只是统称。外面只说泉州港,内行人可不会这么说。泉州港下面大港小港几十处,商船有商船的港,渔船有渔船的港。
而且提供军需的鱼干,最好的地方是在两浙外海上的昌国县,那边的舟山渔场,鱼群数量和质量,都比福建外海的渔场要强得多,或者是渤海中,要不然就是楚州和海州的外海。
按照自然学会的说法,只有大江大河的入海口,因为江河带来的泥沙富含营养,海水中充满鱼虾的食物,才能吸引大批的鱼群。昌国有扬子江和钱塘江,渤海有黄河,海州外海那是淮河出口,福建可没有什么大江大河,闽江那diǎn水土也引不来多少鱼。试问放在泉州港中的渔船,能捕到多少鱼来填充军队的胃口?
如果章持对周家的情况也有了解,他帮周家一把也不是不行。可听章持的话,全是些空的,估计就是听了周舫的吹嘘而已。周舫人还在京师,到底是谁为他来主持这个生意?渔港都没衙,那么之后晒鱼制鱼的事,估计也是不成的。
要帮人说项,怎么这些细节都不去了解。如果只是随手帮人一把,那就不应该随便动用到家里的势力。将章家多年积累下来的威信,随随便便就跟不知底细的人家挂在一起,也难怪兄长对这两个儿子横吹胡子竖瞪眼,的确是太轻佻了。
章恂隐下心中的失望,“出产鱼干最多的还是京东东路那一片,雍秦商会的刘公权他家就做鱼干买卖的,到时候肯定要跟他争。”
章持笑道,“听说刘公权被韩相公责罚了,如今应该正是一脑门子官司。”这时候倒是不叫灌园子了。
“他吃了一个亏,以韩相公的性子,或许会补偿他一下。”章恂又说,“军中订货,看得是长久。一旦开始下定,那两三年内都不会改,一直都会在他家。若是哪一天货跟不上,这赔起来可不是小数目。倾家荡产只是等闲,隔壁的更会落井下石,商会不可能为他负责。”
章持再不晓事,也能听出章恂的他推脱,怒意在眉间一闪,立刻又笑道,“这样啊,那我回去问问周舫,看他家到底能不能做。”
“其实最好还是鲲鲸的肉。鲸肉要是做得好,跟牛肉也差不离。捕到一条大的,至少能做出二三千斤肉干来。你跟周舫说,如果他能捕到鲸鱼,家里可以帮他打开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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