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属于会认床的体质,虽然大床十分柔软舒适,但她还是翻了好几次身,好不容易在快要睡着之际,门板上却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念晓彤痛苦地呻吟了声,挣扎半晌,为了怕对门的“病人”有什么“特别需要”,她心有不甘地翻开薄被,脚步蹒跚地走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戴绍虎穿着蓝白条纹的棉质睡衣,手上还拎着一只巨大的枕头,两只脚丫子光溜溜地站在洁白的瓷砖上,看起来满可笑的。

“什么事?”她的生理时钟是晚上十一点,她从十一点躺到现在,算算时间都快十二点了,她的眼皮重得要命,只想快点将他打发掉。

“晓彤……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他的神情腼腆,而且语气有点迟疑。

念晓彤瞠大了眼,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瞌睡虫一哄而散,当场吓出一身冷汗。“你疯了!”她急急地想关上门。

“晓彤!”他的动作比她快,一掌压住即将阖上的房门。“你听我说……”

“鬼才听你胡言乱语!”她胀红了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我要睡了,你快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你说话好粗鲁。”他为此皱起眉,十分不赞同她的用词方式。

“粗鲁可比你下流好太多了。”都什么时间了,还在跟她讨论说话粗不粗鲁的问题!她鼻翼贲张,一副当他存心吃豆腐的模样。

戴绍虎愣了愣,他想了五秒钟,才意会出她的语意;他扯开一抹无害的笑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还“六”会咧,去去去,快去睡觉!不准胡思乱想,那对身体不好。”她挥了挥手,像在赶小狗;因为不好意思明说“伤身”,所以她语多保留。

“晓彤,你真的误会……”他试图解释动机。

“不听不听!”她大声吼叫,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力甩上门板,在他面前发出砰然剧响。

戴绍虎杵在她门前好久,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开门,才沮丧地抱起枕头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念晓彤并没有因此而睡得安稳,因为当她又经过数次翻身,准备再次去和周公下棋时,突然一声痛苦的嘶吼将她由半梦半醒之间拉回现实,而这一声嘶吼差点让她由柔软的大床上跌下来。

不用多说,这声音铁定是由戴绍虎房里传出来的,因为这整个顶楼只有他们两人,除了她,就只有他。

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床,双腿虚软地往外冲,她推开戴绍虎的房门,愕然发现他惊惧地瞪大了眼,两眼却空洞无神,微张的双唇大口大口地喘气,额上布满汗湿的水滴,染湿他垂落额际的发丝。

“你怎么了?”她快步走到床边,毫不迟疑地将他搂进怀里,发现他全身几乎湿透了;此刻的他像极了无依脆弱的孩子,教她怎么也放不下他。

“晓彤,晓彤——”他反手抱紧她的腰,将头深深埋入她胸口,身体微微颤抖。“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别怕,别怕……”她柔声哄慰,轻抚他黑亮的发丝。“是不是作噩梦了?”

“好大的声音……好多好多的石块不停砸下来……好痛……”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益发抱紧她柔软的身躯。

“没事,没事了。”肯定是爆炸时的影像困住他了!她不停地安抚焦躁的他,企图让他安静下来。

“你不在,你不见了……”他陷在无端的恐惧里,丝毫不肯放松她。

“我在这里,一直都会在这里。”见他这般惊恐,她心疼地红了眼眶。“乖,我会一直陪着你,没有噩梦,再也没有噩梦了……”她安抚地轻拍他的背脊,直到他不再颤抖。

“真的?你真的会在这里陪我?”他艰困地抬起头,赤裸裸的担忧与害怕写在他微眯的眼眸,他怯怯地探出手,触碰她温热的脸颊。

蓦然她明白了,他之所以要求与自己同眠,也许正因为相同的噩梦不断地困扰住他,所以他才会作如此逾矩的要求。

“晓彤?”迟迟得不到她的应允,他害怕她又会拒绝。

“我会陪你,在这里陪你。”她叹了口气,明知再这样下去,恐怕再也抽不了身,但她却无法狠下心来拒绝他;她由衣柜里抽出另一套睡衣递给他。“但是你必须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他霍地扯开天真的笑容,顿时迷眩了她的眼:他迅速脱下身上汗湿的衣服,在她羞赧背过身时,以极快的速度换好睡衣,然后掀开薄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明白地诏示她应该躺下的地方。“晓彤!来,躺这里——”

念晓彤吞了口口水,她掐紧自己的拳头,佯装凶悍地两手插腰。“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可是你不能乱来,不然我会宰了你!”她凶狠地威胁着。

戴绍虎眨了眨眼,无辜地问道:“我可以牵着你的手睡吗?只是牵着手……”

她先是为难地蹙起眉,随即咬咬牙,无奈地点了下头。

他高兴地笑了,然后拉着她躺在他身边,满足地沉沉睡去——

第4章(1)

自从那夜开始,念晓彤的东西全被戴绍虎搬到他的房间,他的理由是——没有她在身边陪伴,他会害怕的睡不着觉;她虽然觉得不妥,但连续几次的试验让她不得不妥协,因为只要她不在,他当晚铁定又作噩梦。

较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真的很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除了牵着她的手睡觉之外,并不曾对她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倒是她,每每在清晨醒来,不是趴伏在他胸口,便是像只八爪章鱼似的攀紧他,这情景往往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

不过她曾追问过,他所作的噩梦是不是曾引发他回想起出事前的片断;但他总是一脸茫然,似乎想不出来任何有关联的记忆,不免令她沮丧不已,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跳脱如此暧昧的生活。

藉着还有几天休假,白天,她便拿着在他住处所搜括出来的相本和自己带来的毕业纪念册,一一介绍她认得出的人、事、物,刺激他的头脑,晚上则和他一同坐在玻璃帷幕下,欣赏不受阻挡的美丽夜空,常常让她看得忘神,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偶尔她会上超市买些日常用品及食物,而他总是像只忠心的小狗,主人走到哪儿,他便摇首摆尾地跟到哪儿,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而她也逐渐习惯了他的跟随。

每天吃过晚饭后,她总会要求他打电话到宜兰给他父母,虽然他还不记得亲生父母及祖屋的一切;但这是她的坚持,也许多与他的亲人接触,更能让他早日恢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让他父母知道他的近况,并且安心地等待他复原。

虽然她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让他恢复记忆而做的,而且得到他的亲朋好友认同;但可惜的是,他一点进展都没有,难免使她觉得挫败及无力。

明天她的休假就结束了,这天晚上她作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两个人度过愉快的晚餐时光。

“你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呐?”这是戴绍虎连着两天来,不断叨念的事。

“不行!”念晓彤将碗盘上的洗碗精冲得干干净净,堆放在一旁的流理枱上。

戴绍虎主动拿起挂在墙上的干布,顺手拿起碗盘抹干。“你去上班,我一个人怎么办?”他嘟嘟嚷嚷地念个不停,像个欧巴桑似的。

“你可以自己找事情做呀。”她把他擦干的碗盘放进碗篮里。“我已经请了两个礼拜的年假,再不去上班,恐怕会被公司炒鱿鱼哩!”

“那正好,我可以照顾你。”他撇撇嘴,半撒娇地要求。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她吐了口气,很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再怎么谈都没有结论,因为我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