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岁月是无情的,他会一天比一天年老。那一瞬间,我决定要为他生一个孩子。”
“假如韩格立知道了你和林约民的事,他会怎样?”
“他也许不会跟我离婚,但他一定不会再像现在那么爱我了。没有了他的爱,日子简直难以想像。”她微笑叹息。
这不是很矛盾吗?她既然那么害怕失去韩格立的爱,却仍然去冒险。也许,她害怕老去,比害怕失去丈夫的爱更为严重。她同时扮演着女儿、妹妹和情人的角色,也即将扮演母亲的角色。她一人分演四角,只因害怕青春消逝。
“真的可以爱两个人吗?”她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同等分量地爱两个人。
“当然可以,因为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罗贝利说。
她同时爱着他们。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假使两个人加起来,便是最完美的;遗憾的是,他们是两个人。她摘取他们最完美的部分来爱。这样的爱情,是最幸福圆满的。
7
肚里的孩子不停踢她,罗贝利痛不得已,只好站起来走走。
于曼之把最后一幅油画从木箱里拿出来。她拆开包着油画的那一张纸,看到了整幅画。
“这幅画好漂亮!”她想起了一个人。
“是的,好漂亮。”罗贝利站在她身后说。
“李维扬该来看看这幅画。”她在心里沉吟。
第二天,于曼之打了一通电话给李维扬,问他可不可以来油画店一趟。他在电话那一头欣然答应,但表示可能要晚一点来,因为他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做。
“没关系,我等你。”她说。
傍晚时分,杜玫丽先下班了。罗贝利也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后面的楔园里。今天下午的天气很热,到了晚上,又变得凉快了。一轮皓月悬挂在清空上。
波士顿的月色大概也是如此吧?
她已经记不起那里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了。她曾经多么渴望看到波士顿的天空。如今却记不起那种蓝色是哪一种蓝。
几天之前,她打电话给谢乐生,告诉他,她这个暑假不能过去他那边。
“为什么?”他有点儿不高兴。
“老板娘要生孩子,我走不开。”
她希望他会说:
“那么我回来吧!”
可是,他并没有这样说。
大家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终于问:
“你可以回来吗?”
“不行。这个暑假我要跟教授一起工作。在众多学生之中,他只挑选了几个,我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唯一的中国人。这个机会我不能放弃。他是很有名气的教授。”他说。
“我知道了。”她失望的说。
“油画店的工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对我很重要。”
“你最近好像变了。”
“我没有。”
“自从换了工作后,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只是现在的工作比以前更忙罢了。”
“真的吗?”
“是的。你也要努力读书。”
“你会等我吗?”
“我不是正在等你吗?”
放下话筒之后,她沉默了很久,也许他说得对,她变了一点点。他何尝不是也变了一点。两个人生活的空间不同,成长的步伐也有了分别,甚至于每一句说话的意思,互相都有所不一样了。
8
李维扬在晚一点的时候来到油书店。于曼之坐在花园里那张长条木椅子上。她看到他,微笑说:
“你来了,你看看。”
她转过脸去,看着前面。
昨天那幅油画就搁在她面前的一把椅子上。
“这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面包店?”她问。
画里有一片星空,星空下,是一家面包店。面包店就在两条人行道的交汇处。差不多是关店的时候了,玻璃柜里,星星点点的,剩下几个面包。一个性感丰润的女店员悠闲地坐在柜台那里,手托着头,像在做梦。面包店外面,有几个看来是赶着回家的路人,这些人有男有女,也有带着孝子的老人。最奇怪的,是有一个圆圆扁扁的白面包飘浮在半空,就在这些人的头顶上。
“比我梦想中的那一家漂亮许多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幅画是昨天送来的。”
“是什么人画的?”
“一个未成名的匈牙利画家。”
“我特别欣赏那个性感的女店员。”他开玩笑。
她格格的笑起来:“那个面包为什么会悬在半空?”
“大抵是从面包店偷走出来的。”他笑笑说。
“为什么要偷走?”
“因为呆在面包店里太寂寞了,所以想出去。”
“你仍然认为爱情是很短暂的吗?”因为,她的信念有点动摇了。
“你仍然认为爱情并不短暂?”
她很用力的点头,流下了一滴眼泪。她努力使自己确信,爱情并不短暂。
“你为什么哭?”他看到她那一滴眼泪了。
“我没有。”她愈想掩饰,愈哭得厉害。
“还说没有?”他望着她。
“对不起——”她一边狼狈地用手抹眼泪一边说。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他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挂念着他?”
她更用力地摇头。
她不是挂念乐生,相反的,她害怕自己不再像从前那么挂念他。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他,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愈来愈远,大家要走的路也好像不一样了。过去的快乐已然模糊,她用回忆来支撑一段日渐荒凉和苍白的感情。
“那为什么哭?”他问。
“只是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她用手捧着头呜咽。
他伸出手去拍拍她的头,摸摸她的头发。
“你头顶也有一个面包。”他说。
“胡说!”
“真的。不相信的话,你抬头看看。”
她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果然看到一个芝麻面包在头项,是他用手拿着的。
“你为什么会有面包?”
“今天上班时买的,是我的早餐。忙了一整天,根本没时间吃。”他从旁边的公事包里掏出一个放着面包的纸袋,说:“这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吃?”
“对不起,不知道你还没有吃饭。冰箱里有水果沙拉,你要不要?”
“快点拿来,我快饿死了。”
她站起来,去拿水果沙拉。
“别躲起来哭。”他说。
“不会了!”她抹干眼泪。
她发现冰箱里除了水果沙拉之外,还有一瓶白葡萄酒。
她们坐在月光下吃面包和喝酒,彼此的肩膀碰到对方的肩膀。大家都不敢再靠一点,她舍不得移开一点。他们像一对纯真的朋友那样,用不着说些什么,也不必说些什么。这一刻,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比他们的身体语言更意味深长。
“我要缺席两次棒球练习。”他说。
“为什么?”
“明天大清早要去北京公干。”
“是这样——”失望的语调。
她不舍得他走,如同这一刻她不舍得晚餐要吃完,他的肩膀要离开她的肩膀,他的手,也要离开她的头发。她生命中的男人,总是要和她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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