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天之后就回来。”他说。
她笑了笑。他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她,但他还是告诉了她。她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他的膝盖。她突然很想坐到他的膝盖上。就只是坐在他的膝盖上,没有其他任何的要求。她在想,世上有没有一种爱情,是介乎最好的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间。她可以完全的信赖他和靠着他。这种爱情是一辈子的,比情人更长久,比夫妻更思爱。他们变成了彼此心灵和血肉的一部分,永远相思。
白色的月光流泻在他两个膝盖上。有一天,她会坐到他的膝盖上去,而他也不会觉得突兀。她会靠着他的胸膛,而他会抱着她,恒久思念。这是人生最好的相逢。
9
他走了,她才知道,十天比她想像中要漫长很多。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她的四肢不知道该怎样放。无论怎样放,脑海里总是想着他。她换了许多个姿势,企图找出一个不想他的姿势,最后还是失败了。
一天,她在书店里接到他打来的一通电话。她用力地握着话筒,重新尝到了久违了的恋爱滋味。
“你不是在北京吗?”
“是的,我现在在万里长城。”他在电话那一头愉快的说。
“长城?”
“是的。你听得清楚吗?”
“听得很清楚。你为什么会在长城?”
“这里的朋友带我来游览。你有没有来过长城?”
“没有。”
“你该来看看,这里的风景很漂亮。”
“真的?”
“将来有机会我陪你游一次长城。”
“好的。”
“好了,我的朋友在前面等我,我要挂线了。”
她放下话筒,心里激荡良久。他在长城想起她,也许还牵挂着她。她何尝不是想念着他呢?
可是,她的想念,充满罪恶。
那样想念一个人,不是已经在背叛乐生吗?她对他有道义和责任。她知道他对她忠心耿耿,而她想着另一个男人,这样不是太无情吗?
然而,她难道没有想念一个人的权利吗?她难道没有快乐的权利吗?她把身体留给乐生,把思念留给另一个男人。也许有一天,她会坐在他的膝盖上,她会和他手牵着手在长城上漫步。她和他之间,无可奈何地有着痛苦的距离。他们认识得太迟了。
10
后来,当朱玛雅约她出去聊天,她叫朱玛雅在“胖天使”酒吧等她。当他不在身边,她想去一个他常去的地方。
“我们昨天吵架了。”朱玛雅说。
“为什么?”
“他下星期要和他太太,他的岳丈、岳母,还有和他爸爸妈妈一起去日本旅行。”朱玛雅的声音有点震颤。
她想不到怎样安慰她。
“他们是一家人。”朱玛雅悲哀的说。
“是的。”
“而我只是他的情人,一个和他上床的女人。”
“他是爱你的。”
“家人和情人是不同的。情人的关系是多么的脆弱,随时都会完。有时候,我宁愿我是他的一个亲人,是妹妹或者表妹。那么,我可以一辈子也见到他。”
“但是你不能碰他啊!所以,还是做他的情人最好。”
朱玛雅苦涩地笑了。她不像于曼之,她是个不容易哭的人。有时候,她宁愿自己脆弱一点,那么,冯致行会觉得她比他太太更需要他。
她很想离开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当他从日本回来,她又会原谅他。
当他吻她,抱她,用他那双温暖的手抚摸她,她便会心软。每一次吵架之后,他们也用性爱言归于好。
于曼之走到那台点唱机前面,投进一个硬币。那支歌在空气里飘荡:
这是人生最好的相逢,
既然没有办法,
我们接吻来分离。
“你相信有超乎肉体的男女之爱吗?”她问朱玛雅。
“天方夜谭。”朱玛雅笑笑说。
“不可以用接吻来分离吗?”
朱玛雅挨着那台点唱机说:
“最好是用做爱来分离吧!”
“那个时候,会不会因为太悲伤而无法做?”她说。
两个人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支犹唱着用接吻来分离的歌,会不会是一个过分纯真的理想?
11
从“胖天使”酒吧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发了一场高烧。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身上出现了一些一双一对的红疹。
医生说她出麻疹。她的脸孔、脖子和四肢,都布满了红疹。她老是觉得,这些疹子是因为思念和内疚而暴发的。到底是思念还是内疚?也许两样都有吧!
她不能去上班,以免把麻疹传染给罗贝利和她肚里的孩子。她天天在被窝里昏昏沉沉的睡。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已因为这三年的单身生活而变得坚强,可是,生病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脆弱。
她孤单地和那些红疹作战。她没有告诉家人,免得他们为她担心。朱玛雅原来没有长过德国麻疹,所以她不能来,她会被传染的。
谢乐生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她尽量把病情说得轻微一点,只是说自己出了一些红疹和有点发烧。他是不会为她的一场麻疹而回来的,那又何必把实情告诉他?她需要一个怀抱的时候,他那个怀抱太遥远了。
出麻疹的第三天,她接到李维扬打来的电话。他刚刚从北京回来。他在电话那一头愉悦的问她要不要出来吃饭。她刚刚吃了药,迷迷糊糊的说:
“我不行。我出麻疹。”
“我来看看你。”他的声音里充满关切之情。
“不要。我会把麻疹传染给你的。”
“我已经出过麻疹了。”
来到的时候。他看到她满面红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伸手去摸摸她滚烫的额头,她正在发烧。她望着他,那把在长城上的声音,忽尔在她心里回响。所有思念都涌上眼睛了。
他问:
“是不是很辛苦?”
她微笑颔首。
他望着她。他在长城上曾经那样逼切地想念她。可惜,他总是记得,她已经有一个相恋七年的男朋友了。他不该让自己掉进这种漩涡之中。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额头,用一种好朋友的语气问她:
“你吃了东西没有?”
她摇了摇头。
他走到厨房,用自己带来的东西煮了一碗青菜鱼片米粉给她。
“想不到你会煮东西。”她把那碗米粉吃光。
“除了米粉之外,我还会煮很多东西。”他笑笑说。
“真的吗?”她软瘫在沙发上。
“明天你想吃些什么?”
“明天你还会来吗?”
“当然了。我会天天来,直到你的裁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她把头搁在抱枕上。
他正想回答,她已经说:
“你对所有朋友都好。”
她微笑望着他,把两只脚搁在沙发的扶手上。她还在发烧,她的脸正在发烫。她的眼睑已经不听使唤的垂下来了。
当她午夜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李维扬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离开了。一种暖昧的幸福降临在她身上。她知道他对她特别的好,她只是故意说“你对所有朋友都好”,她是在撒娇。唯有在病中,她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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