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是这个人。

同一辆车,到底要接载多少不同的女伴?

但下车推门进来的,明明是林健康。

女郎在等的人,是顾自由的男朋友,小丹瞪大眼,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心中怒意压制下去,她真想拿扫帚来拍走林健康。

岂有此理,要见面也走远一点,同一间咖啡室,同一张桌子,太不留余地了。

林健康却不知道有人在一角咒骂他,坐在女郎对面,顺手放下车匙,取起冰茶就喝个干净,并且转过头来说:“小丹,我来同你介绍,这是我朋友洪彤彤。”

这无耻之徒,他真好意思,还光明正大的展示胜利。

丹青瞪着他,不出声。

林健康也不以为意,付了帐,带着女郎离去。

只见他们走近车子,林健康用双手握住女伴的纤腰一托,就把她送进车座,连车门斗不用打开。

那女郎只是笑。

丹青心里充满悲哀,是,不关她事,但是这样的欢愉如果建筑在另一个女孩子的痛苦上面,又有什么快活可言?

车子绝尘而去。

唉呀,这一切莫叫乔某人都看了去才好。

她警觉的抬起头,已经来不及,乔立山正看着她笑。

如果是海明,早给她教训一顿,但因为老乔是老乔,丹青只过去替他添咖啡。

脸上还讪讪的。

没想到他问:“男朋友?”

小丹抬起头,过半晌才会过意来,啊他误会了这件事,于是也学着他先头那语气狡慧地答:“女朋友的男朋友。”

乔立山点点头,“原来是打抱不平。”

丹青苦笑,“我有吗,我敢怒不敢言,这年头,谁肯为谁仗义执言,谁有宗旨,谁有正义感,还不统统是各人自扫罢了。”

乔立山一怔,小女孩竟然说出这样沧桑的话来,十分意外。

“假使我真是英雄好汉,应该拍案而起,直斥其非。”

“不要内疚,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他怎么可以那样!”

乔立山说:“他有权那样。”

“你帮他?”丹青忿忿不平。

乔立山但笑不语。

丹青随即明白,颓然说:“是,他有权选择。”

“我知道你会明白。”

丹青略为腼腆,看向窗外。这个下午,虽然叫她看见许多不如意的事情,但乔立山出现,已经足以补偿。

“那一叠书是什么?”她搭讪问。

“资料。”

“有关什么?”

“很偏僻,有关十九世纪华侨漂洋过海抵陆加拿大做苦力的故事。”

“啊,那真是血泪史。”

乔立山笑,“小兄弟,你好象懂得蛮多的。”

“写人文学论文?”

他改变话题,“一个人守着店堂,不觉寂寞?”

“同客人说说话,一天很容易过。”

这提醒了他,看看腕表,挽起书,“改天再见。”

丹青即刻问:“几时?”

乔立山答得也快:“随时。”

丹青为之气结。

他拉开玻璃门,客气的道别,挥手而去。

丹青不置信有这般机灵的人物,同她过去所认识的异性完全不同。

无论如何,她盼望再见到他。

把钞票放进收银机,小丹听见清脆的叮铃响。

娟子咖啡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型舞台,不断上演浮世绘,客人担任主角,剧目天天换新,店里伙计兴之所至,也可偶而上台客串,不过,千万不要喧宾夺主,假戏真做。

娟子开这间饮品店,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丹青明白了。

她把地方收拾干净,上楼去查看娟子的起居室。

一进门就嗅到一股隐约的幽香,这只香水小丹最最熟稔,娟子阿姨打十年之前就已经用的午夜飞行。

娟子是那样含蓄高雅的一位女性,模样标致,品味特别。

才分别数天,丹青已经想念她。

那天回到家,父亲的电话跟至,大声责备前妻:“一年到头不在家,误解新潮,自以为时髦,明明没时间照顾孩子,偏偏又死霸着女儿不放。”

丹青问:“有什么荆棘,情绪不佳?”

“唉,明明到手的生意,又被人横手抢了去。”

“这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阮志东叹口气,“对不起,我太累了,语无伦次。”

疲军焉能作战?白天办公,晚间不好好休息,还陪着名媛满城逛,那还不累得贼死,活该。

“小丹,我知道你不会同情我这无用的父亲。”

也许这个夏季太长太热,没有人受得了,都开始崩溃。

“爸,你找妈什么事?”

“无事。”

小丹听他那口气,明明有事。

过一阵,他说:“我与你母亲在十九年前的今日结婚。”

丹青不能相信这个悲惨世界里所发生的真人真事。

分手之后忽然记起结婚纪念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可惜妈妈出门去了。”

“告诉她,老板不是重视她,而是欺侮她。”

“她不知岂非更好,知道了又怎么样?”

“小丹,有时你比我们还要懂事。”

丹青无言。

电话那头传来不悦的女声:“同谁说话,没完没了。”

“爸爸,改天再讲。”

阮志东没有异议,从善如流,挂断线路。

从前他一直埋怨妻子管他,千辛万苦,拆散一个家庭,投奔自由,结果,还不是照样受人管,只有管得更厉害。

叫丹青怎么同情他。

葛晓佳习惯在旅途天天与女儿通讯息。

闲话几句,她问小丹:“有没有人找我?”

“爸爸。”丹青据实而报。

“什么事?”提起这个人,葛晓佳以鼻子发音。

“结婚纪念日,问候。”

葛晓佳象吃了一记闷拳,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她问:“没分手的时候,他一向不记得。”

“或许你们应该出来谈一谈。”

“火辣辣大太阳底,谈什么?”

“那么搁到初秋,大家总该见个面。”

“秋天?”葛晓佳冷笑,“太远了,不知还活着不。”

小丹只得问:“公事进行还顺利吗?”

“客户早已被强敌抢去,还派我来自讨没趣。”

丹青沉默一会儿,“几时回家?”

“明天。”

“我爱你,妈妈。”

“丹青,你是我每朝早上拖自己下床唯一的原因。”

小丹要在挂上话筒,走近浴室,关上门后,才敢长叹一声,她怕母亲听见,虽然明知她没有可能听得见。

换上大毛巾浴袍,她扭开电视机。

这才想起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海明。他就是这点好,见到他,不会心跳,见不到他,不会心酸。

无论他在不在面前,都给人一种温馨。

丹青喜欢海明。

决定把他介绍给宋文沛,沛沛孑然一人在伦敦,其苦可想而知,暑假之后,他俩如果会面,沛沛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