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作正常?像你这样吗?心情好的时候打牌:心情不爽的时候打慕心。不高兴不敢当爸的面发泄,一味委曲求全,以为自己很可怜、很了不起,以为自己是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阿信?”

慕情挂起浓妆面具时,出口不敬变得容易。

“你在批判我?”她不敢相信,一向温驯乖巧的女儿会用这等态度待她。

“批判?我哪有权利批判谁?是你要求我正常的,问题是我找不到‘正常’的范例来学习。爸活在一段死掉的爱情里面,永世不得翻身,只能从慕心的容貌中怀念旧爱,从宠溺慕心的行为里获得短暂满足。不正常的爸爸、不正常的妈妈,我们这个家庭谁是正常的?”慕情咄咄逼人。

“住嘴!”妈妈扑过来,—巴掌打在慕情脸上。

第一次挨打,慕情捣住热辣辣的脸颊,不怒反而冷笑,

“或者我该学慕心,成天下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搞白闭。被打的时候,用耶稣的宽容精神来赦免你,骗自己一切都是宿命。对不起,我们家不正常,如果我太正常,我会看不起自己。”慕情冷言。

这些话她从不想讲,不想伤人,那根本不是她的性格。

慕情清楚爸爸的爱是情非得已、是苦衷、是谁都改变不了的问题,也知道妈妈的残忍,是让爸爸的爱情一点一点逼出来的……

说这些刻卑时,她的身子在发抖、她的心在打寒颤,她也恨自己去说伤人恶言呀……可是,她是挣脱不了枷锁的困兽,头一转,慕情不想面对自己。

“慕情,这是我把你养大得到的报偿?你竟是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我的?”

妈妈追到她身前,两手握住她的肩膀,逼女儿面对自己。

“我们总是用你不想要的方式来回报你,对不对?爸爸辜负你的爱情,我辜负你的期待,慕心辜负你的宽容,我们这个家真是个悲剧!”她啃噬自己的感觉。

心悸,话出口皆是苦恸。

“你几时变得这么尖锐?以前你又温和又懂事,你体贴我、心疼我,是什么改变你?”

她改变了吗?她终於褪去温柔外壳,成为全新的慕情?这样很好啊,她不想再当慕情,想脱离自己,用一种自己厌恶的面貌来面对自己。

推开母亲,她急欲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母亲却坚持不放行,扯着她的皮外套,把她拉回客厅。

“放开我,我已经长大,有自主权了。”

“你的意思定你行权堕落?所以你每人暍得烂醉回来,仑身烟味、酒味,臭气冲天,不弹琴、不读书,连大学寄来的入学通知书,也不去理它?”母亲朝她大吼。

入学通知书寄来了?!茱莉亚音乐学院?!那是她花了多少心血才争取到的名额!而现在,不重要了……

之前她想过,在父亲送她毕业礼物时,回赠他这张人学通知书,可是她没收到礼物,自然不用回韵相等荣誉。

“把通知书扔掉。”慕情忍痛决定。

“你不出国念书?”

“不念,读不读书都是一样过日产。”

“你有没有想过,人生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慕情别开脸,念书重要吗?婚姻重要吗?认真想想,什么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没有吧!一张嘴有得吃就能活了,一副身子没腐没烂就能使用了。重要?想太多苦了自己而巳!

“你非要自毁前程?老师说你会是个成功的音乐家。”

“爸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他不快乐:你是个成功的贵妇,你也不快乐;我就算当上成功的音乐家,谁能保障我的快乐?对不起,成功我不需要,也不层要……”

慕情还是要走,即便她心——吐明,在那个让人沉沦的世界当中,她依然得不到快乐。

“慕情,你敢走出去……”

母亲的威胁没说尽,慕情已经拉开大门往外。

“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她不顾形象,扯起嗓门大吼。

慕情没答应,又往前走几步。

母亲心急,冲到她面前,想扯下她的假发,却—把扯落她的耳环,瞬地,血从慕情的耳垂处喷了出来,母亲慌了手脚,她低头看着自己染上鲜血的手心,吓坏了!

“不用害怕,比起你打慕心,这算是手下留情。”慕情讽刺母亲。

“你非得和我作对不可吗?”

错了,慕情不和任何人作对,她是和自己作对。回望母亲一眼,慕情面无表情,回身往楼梯方向走。“你赢了,我不出去,但是你不会一直赢的。”

“慕情,你给我听清楚,不管你要不要,都给我准备好,下个星期,我亲自送你出国!”母亲在她身後咆哮。

慕情洗净一张素白小脸,血在耳垂处凝结。

换上睡衣,站在镜子前,她不敢看自己,那是个脆弱单薄、不堪一击的女人,她痛恨慕心的单纯柔弱,顺带地痛恨起这样的自己。

第三章

不晓得母亲闲什么方法求回父亲,总之,父亲回家了。

敲敲门扇,慕育林走进女儿房间,他发现慕情的房间很冷,没有娃娃玩偶、没有饰品书籍,空荡荡的墙亡—片纯黑,不像女孩子的寝室。

慕情穿着一身黑色睡衣,更显苍白瘦削,她坐在镜子前,动也不动,抚着串在项链上的戒指。

慕育林走到慕情身後,手搭在她肩上,—丝暖流拂过,润泽了她枯瘠的心灵。受宠若惊呵!

“慕情,谈谈好吗?”

“好。”没了张牙舞爪的装扮,她温顺配合。

坐在床边,父亲拉过椅子坐在她面前,如果对象是慕心,他会坐到她身边,搂住她说话,而不足面对面,以公事化的㈠吻、公事化的表情吧!

慕情不是个爱计较的女人,但她却总是处处籼慕心计较父亲的眼光,而计较的结果都相同——落败、失望、难过……

“你母亲说,你不想念大学。”

“对。”

“为什么?很多人想进茱莉亚却没办法,为什么你要放任机会飞走?”

“我觉得没有意义。”

她念书,是为了爸爸:她考第一,是为了爸爸:她比赛夺冠,也是为了赢得爸爸的青睐。

可是,她学聪明了,了解到不管多么费心努力,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任何付出努力的行动,都不会缺乏意义。”慕育林说。

“爸,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钢琴?”喟叹一声,慕倩试着说明白,口气不若戴上面具时的强烈激昂。

“为什么?”

“你告诉过慕心,她的母亲弹得一手好钢琴,”

童稚时期的慕情很笨,知道爸爸喜欢慕心的母亲,以为只要自己有本事多像“她”几分,爸爸就会疼自己人心。

“你……”愕然,他没想过女儿的心情。

“我偷听到的,我常躲在背後偷听你和慕心说话,幻想我是你抱在怀里的女孩,想像让爸爸抱住、宠爱的感觉是什么样。”放下自尊,她的高傲不在父亲面前显现。

“对不起,我不知道。”

“小学学校表演时,我骗老师,爸爸来看过我了,只是他太忙,一听完我的演奏就匆匆离开。

後来,我告诉同学,我爸爸要开重大会议,不能来欣赏我的表演,不过他在家里帮我弄了庆祝酒会,等我回去庆祝拿到冠军。

再大一点,同学越来越聪明,我的谎言再也哄不了人,於是,我学会沉默安静,甚至还刻意讽刺别人:—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