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勾住他手臂,不知对老外说句什么。老外露出失望的表情,但绅士地对他们颔首致意,随即离去。

叶丹枫放开希凡的手臂。「对不起喔!他纠缠不清,我只好说你是我男朋友。」

希凡顺势把她的手勾回他手臂上。「没关系,我很乐意当你的护花使者。我好像应该穿西装。」

「不必,你这样就很好了。」她微笑着把他从头看到脚。

希凡每天上班几乎都穿白衬衫打领带,但是站在穿小礼服的叶丹枫旁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称头。她皮肤白,很适合穿黑色,看起来美丽又神秘,令他自惭形秽。「啊!我的鞋子有点脏。」

她轻笑。「你放心,他们不会因为你的鞋子有点脏就拒绝你的信用卡。」她挽着他走向巴黎厅。「他们的料理很高档,价格也很高档,等下你看了menu可别心脏病发作。」

「我的心脏不至于那么脆弱。」这会儿他的心跳速度比平常快,不是因为荷包即将失血,而是因为她胸前黑纱下的乳沟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如果这一餐可以吃上两百顿鲁肉饭呢?」

希凡暗地咽口水。果真得破费几张大钞的话,也得好汉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过,她如果真是个败金女,这种老婆他讨得起吗?他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基本上我是个不注重吃的人,反正不管吃什么,拉出来的都差不多。不过,偶尔花点钱来增长见识也无妨。」他说。

「再棒的美食,再有情调的餐厅,被你这么一说都失色了。还是要去巴赛丽厅?那里便宜一点,一客大约五百块。」

都已经走到巴黎厅了。希凡咬牙挽着叶丹枫走进去。「既来之,则安之。」

侍者领他们到一张小圆桌。

红色的座椅,象牙白的桌巾,桌上摆着一小钵白色鲜花,入耳的是优扬的现场钢琴演奏,希凡一坐下便觉得连自己也高雅起来。但是看到menu上的价格,丽致套餐一客要三千块,他眼睛不禁瞪大了些。靠!真不是普通的贵。

丹枫把他的表情变化全纳入眼底。想观察一个人的性格、风度,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看得出他舍不得花大钱吃大餐,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表现得还不错。如果他真是个小器鬼,可能很快就会找借口溜走,那么她的个性与他差异太大,将来想必会经常为了意见分歧而吵架,她不如现在就准备收拾行李回澳洲。

柯希凡点主厨推荐餐,她点海鲜套餐。

「你可以点丽致套餐,不必为我省钱。」他说。

丹枫在心里为他加分,不管他心里有多痛,至少他话说得够漂亮。「我喜欢吃海鲜。我想为你省钱的话,就不会指定要来这里。一客两千二,你会不会心疼?」

希凡想了想才回答:「说不会是骗人的。不过,把它想成是要付你的利息,自己同时捞到一顿大餐,就觉得赚到了。」

「你还满乐观的嘛!」她嫣然笑道。

「尽量啦!不然自己做老板后,压力好大,每天开门营业,就得支付一些固定费用,也不晓得客户何时会上门,上门后能不能做成生意还是个问号。一开始我的公司只有我跟我妹妹两个人,半年后实在忙不过来,才陆续添加人手。」

「你怎么会选择这一行?」

「考大学时考上政大地政系就念了。也曾想转系,可是我必须打工赚我和我妹妹的学费、生活费,没时间准备转系考试,就糊里胡涂地念下去。毕业后,学以致用,走入房地产这一行,做得还不错。景气好又跑得勤的话,收入比坐办公室的高很多。如果我当初转系,现在可能只是一个拿死薪水的小职员。」

「你的生意应该不错吧?」

「今年拜利率超低之赐,房地产景气有假性的回春现象,我们的业绩成长了好几倍。今年初我又录用两个菜鸟,带他们带了一个月,现在他们已经做得满好了。我可以稍微轻松一点……」

这一顿饭不仅好吃,两个人也聊得非常愉快,很快地拉近彼此的距离。

希凡谈他刚入行时,第一个月业绩挂零,第二年他的年薪冲破百万,秘诀无它,唯勤而已。那两年为了寻找商机,他走遍东区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丹枫谈他们刚到澳洲时,如何适应当地的生活。教堂是社区的华人联谊中心,每个礼拜天中午几乎全社区的华人都在教堂里聚餐,吃大锅菜。为了交朋友他们一家开始上教堂,但事实上只有她妈妈是家里唯一虔诚的基督徒。

希凡又一次深刻地感觉到,当他跟她没有利益冲突、没有言词交锋的时候,她其实是个可爱的谈天良伴。今晚的叶丹枫美极了,精心打扮使她多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她的眸光如此晶莹、她的笑容如此灿烂,教他焉能不被迷醉?

丹枫几乎无法约束自己不对他投以爱慕的眼神。她没有看错,他是个孝顺、厚道又善良的好人。当他谈及父亲酗酒后的无理性行为时,毫无怨怼,只有不舍,因为他了解爸爸内心的苦闷。

「我爸爸是个画家,他还没出车祸前,我们有个甜蜜的家庭。我记得我十岁生日吹蛋糕的蜡烛时,闭着眼睛许愿说我想要有自己的房间,不要再和妹妹睡上下铺。爸爸答应我他会想办法,努力赚钱买一间大房子。那时我还小,哪知道买房子不是随便许愿就可以成真的事。没想到后来我能够拥有自己的房间,是因为爸爸过世,妈妈和妹妹一起睡。」希凡不胜欷歔。

「噢!」丹枫以眼神安慰他。「那只是凑巧,你不该一直放在心上责怪自己。」

「我知道,但心里总觉得对不起爸爸。我爸爸车祸后手指无法灵活地弯曲,无法拿画笔,他变得暴躁,心情阴晴不定,慢慢养成酗酒的习惯。那时候我爸爸偶尔酒后发飙,乱骂一通、乱摔东西;我妈胆小,常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庭庭也躲在我背后发抖。我总是努力保护她们,等到爸爸发泄了一阵子,露出疲态时再安抚他去睡觉。」

「那时候的你也还小吧?」丹枫说。她相信柯希凡就是因为从小负起保护妈妈和妹妹的责任,所以他偏爱柔弱的女人。

「那时我小六了。我国二时爸爸肝癌病逝,我们一方面舍不得他走,一方面也替他高兴,他解脱了,不会再活得那么不快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丹枫也说起她的家庭,和他们移民澳洲的原因。「我爸妈都是证券公司的营业员,台湾股市登上万点那段期间,他们像暴发户,突然赚了很多钱。可是我两个弟弟却出了难以收拾的trouble。他们是双胞胎,国中时为了一个小女生和学校的另一派人马干架,结果十几个人全挂彩,伤较重的六个人来不及逃被抓进警局。」

丹枫叹口气。

「当时一团乱。校方、警方、家长们吵得不可开交。我大弟被打断一根肋骨,他住院时对方还到医院去挑衅。我爸爸因此决定全家在最短的时间内移民,使我弟弟远离那些暴力、恩怨,换个环境……」

两人聊得正起劲时,突然──

「希凡,你怎么可能来这里吃饭?」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她的声音不大,但她极为惊讶的语气,令附近几桌的客人侧目。

第七章

希凡与丹枫同时转头去看走到他们桌边的女人。她的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有日本风味的蓝花雪纺纱洋装,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肩,三十岁左右年纪,长得挺漂亮的,不算胖,只是较圆润,那该是生产过的妇女难以避免的丰腴。她的眉宇间隐隐笼罩着轻愁,那使得她涂着蓝色眼影和浓浓睫毛膏的一双眼睛,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动人神韵。

希凡紧张地站起来。「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