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师和伍魁从校长家出来,在寒风中涌入了夜晚的人流,是在辉煌的灯火中的人流。置身于其中,已是二十个春秋了。自行车都换了五辆,从最早的飞鸽牌到梅花,直到现在的小鸟电动车。车的档次是提高了。可是她看到现在不论大街,还是小巷,小轿车随处可见。她真羡慕那些坐在车里的人,不论气候严寒还是酷热,狂风还是冷雨,他们都可以从容自在地目视一切,简直就是盛气凌人。每一辆轿车的出现,都仿佛有勾魂术一般不仅吸引着她的眼球,而且使她平静的心突然躁动起来,像一阵旋风突然吹过平静的海面,搞得本来井然有序的涟漪们只想快速奔跑,却又不知去向。那些北京现代、广州本田、一汽奥迪,身着华丽的外衣,璀璨夺目,或小巧玲珑,或豪华气派,或尊贵典雅……总之,都清新悦目。关键是它们不仅清新,而且令人倾心,属于抵挡不住的诱惑。对于柳老师而言,滋生出这么多的欲望,是缘自于一个人对她的倾心。
此人名叫汤子年,在二十年前是她的追求者。出生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身材高大魁梧。用现在时髦的说法——也算得上“酷”的行列里的。关键是当年他哪一样都没有进入柳老师的天真而又充满了幻想的眼睛——的确是充满了幻想。她那时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太美妙的设想,至少要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女性。至于爱情,她根本就不去考虑。准确地说是觉得自己还小,压根就没想过要考虑。不像现在的学生,初中就懂得谈恋爱。每到课间休息,男生被女生追赶着打,以至于无处藏身。
所以尽管他当年对柳老师心仪已久而最终未能如愿。这就像人们说的剃头的挑子——一头热,或者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的一只巴掌热情似火地拍了两年,也只能和空气拍——这种感觉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贼闹心。然而难能可贵的是他因此最终也没有放弃对柳老师的真诚。终于是把柳老师给找着了。
时隔二十年后找着了柳老师的他,可谓是今非昔比。除了说话口音里能听出一点农民的味道之外,就很难找到一点农民的影子。其身份是一家银行的行长。出入开着高级轿车,身着高档西服,一年到头最忙的就是在外面应酬。不是别人请他吃饭就是他请别人吃饭。想在家里吃一吨饭成了一种奢望。除非是春节的年夜饭。穿的西服是几千块甚至一万块钱一套的,对于他来说是平常事,而在柳老师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这种悬殊的对比,确确实实摆在了眼前的,不服输不行,不承认更不行。人生多么像是赛跑,在不同的道路上,谁也顾不得去看他人(即使是自己身边的人)的路是柏油的,还是黏土的,有多宽、多长,通向哪里。跑得快还是慢,快到了什么程度,慢到了什么程度。甚至会以为自己跑得还挺快。当你有一天跑累了的时候,向四周看看,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还在原地踏步,有很多你看来非常普通的、当年和你一起出发的人早已在你前面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你会突然感觉像做梦一般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可是这就是事实!
于是你会沮丧、感慨、惊奇、冷笑、悔恨、自责,最终又综合为无奈。无奈像一种镇静剂,遇到它的人都会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平静下来。
一进入寒假,年味儿就一天比一天浓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摆摊儿的小商贩。各种瓜子、花生、柿饼、炮竹都成堆成堆地卖,几乎要摆到马路中间了。人们在这些物品中间挤挤挨挨地采购。有老人领着孙子,年轻时尚的妈妈领着孩子,更有一对对夫妻,平日里各自忙碌,唯有过年才有机会喜气洋洋地并肩同行的。
春节的前一天。柳老师正在忙着打扫卫生。将卧室里的床搬开,清理藏在下面的污垢,忙得一塌糊涂。听到有两条短信进来,她也没去理睬。等到忙完了,已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她才去打开看,是同一个号码发来的,信息的内容都是一些大家传来传去的祝福语,两条信息间隔的时间只差一分钟。她眼睛盯着这个号码,怎么看都很陌生,也就没再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