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累累白骨之上,回眸对我微笑,那微笑却如一把利刃,插入我的心脏。
我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芊芊,别动,我这就过去。”
他缓缓向我走来,每一步,脚下便落下一个血印,我听见‘咯咯’作响的声音,是我的牙齿,亦或是身上的骨骼,我只想挣脱这些该死的绳子,飞奔到他身旁。
他一定很痛!
“芊芊”他终于站在我的眼前,还是初见的模样,如水的眸子,如画的眉目,一见倾颜。
他解开我的绳子,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而后缓缓的滑落。
我抱住他的身子。
“江离,你别死,江离,江离,”我轻轻唤他的名字,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
他的脸色苍白,缓缓睁开眼睛。
“芊芊,你可还记得,你曾与我说过的话?”他凝望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
我与你说过那么多的话,此时,我该想起哪一句?
他并未期待我的回答,而后缓缓说道:“你说倘若我死了,你自不会寻了短见,你定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里的男子比我好的千千万万,你定要找他们快活去!”
“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混账话你也信!”
“我原本是不信的,现在,却希望是真的,你便这样做吧……”
“江离,这种时候,这种时候你却与我说这些,江离,你别死,我带你去找鸣贤,凯风,他们一定会救你!他们一定能救你!你真的不能死!”我想将他背在身后,却见他又缓缓闭眼。
“江离,你真的不能死,我不是傅芊芊!我真的不是傅芊芊!真正的傅芊芊还没有来!你怎能甘心这样死了!江离!”
他果然又睁开眼睛,静静地望了我许久,许久,才开口说道:“芊芊,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吗?”
“江离,江离,我说得是真的,那个你深爱的人还没有来!你怎么能死去!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他在我怀中,怔了一会儿,而后微微笑道:“这样也好。”
我将他背在身后,“江离,我带你去找鸣贤凯风,他们武功高强,一定会救你,我求求你,别死,江离,我求求你!”
我踩过那些尸骨,听见清脆的骨骼断裂的声音。
“芊芊……”我听见他在唤我。
“江离,我在,我在,我在这里。”我回应道,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他下面的话,却一直都没有等到。
江离,你只是想唤我的名字?还是真的有话要同我讲?
江离,你要对我说什么呢?
脚下踩空,我重重的摔在白骨之中,而他,静静地躺在残骨之上,我缓缓爬到他的身边。
将他拥入怀中。
他的面容沉静,好似真的睡着了,我低头,吻了吻他的唇,期望着他会醒过来。
但是他没有。
我知道或许他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江离,不如我们便留在这里,化作白骨,不化尘。”
我在沉浮岛躺了七日,却一日都未曾合眼,不是不想睡,只不过是睡不着,睡与不睡又有什么不同呢?
门被轻轻推开,我知是蓝珂送饭来了。
可是我不想吃,吃与不吃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我没有心思做这些事。
我的心丢了。我本以为,他爱得不是我,我便不会这么憔悴失神,但是我错了,因为我爱他。
“教主,这样下去,你会死。”
死,也没什么。
“可是,教主,倘若你想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她顺势将碗放到我的面前,“我曾听闻饿死鬼时常寻不到轮回的路,这样一来,你也不能与流云公子相遇。”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但是她这安慰人的法子可真是稀奇。
我看了看她手中的那碗饭,还是没有半分胃口。我一点儿都不饿,但是确实害怕做个饿死鬼。
我很想再见他一面,哪怕一面。
我吃了几口饭,刚刚放下汤匙,就听见蓝珂接着说道:“教主,今日天气不错,你该出去见见太阳了,你也知,死后到了阴间,阴气极重,极难忍受,”
我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蓝珂,你随我出去走走吧,不过,你能帮我梳梳头吗?”
今日的确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而我在屋中躺了七日,一跨出门槛,仿若从坟墓中刚出来,竟被阳光刺痛了眼睛。
我一步步走着,行人如潮,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嘈嘈杂杂,蓝珂似乎在耳边说了什么,我听不真切。
我漫无目的地扫过四周,看见迎风飘展的阴阳八卦布幡,它就在我眼前不断地放大,放大。
我跌跌撞撞地狂奔,将路人冲撞开,然后看见了那个老头,便不由分说地质问他:“老头你诓我诓得好苦!我的桃花哪有缘?!全是劫!全是劫!你为什么骗我!??”
我看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愣了一愣,不是他,那个老头没有这样的胡子。
“我说姑娘,你今日又来砸我老头儿的生意了。”
我讷讷地回了一句:“抱歉,我认错人了。”起身,想走,他却一把扯住我的袖子。
他凑到我身侧,神神秘秘地说道:“姑娘,你既然说是从千年以后来的,就没带些新鲜玩意儿,也让我老头儿开开眼?”
“你,你说什么?”
“姑娘,你也忒忘事了,十年前,我老头儿第一次来沉浮岛摆摊,你非要我算算千年以后的事,我老头儿就摆个摊,算个命,挣几两银子,何至于算到千年以后,姑娘,你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你知道,还讲得头头是道……”
他还在絮絮叨叨,而我却听不见了,脑中回响的是江离的话。
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
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心脏似乎被猛击了一拳,喉头腥甜,竟吐出一口血。
身旁的老头有些慌了,急切地问道:“姑娘,你这是,你这是怎么啦?”
我抬手摆了摆,就听他接着说道:“你的夫君呢?”
“我的夫君?”张口,却不想又吐出一口血。
“我的夫君呢?”恍惚中,我似乎看见了蓝珂焦急的脸。
醒来时,我已回到我的房中,我起身,掀开被子,却被蓝珂一下扣住手腕。
“教主,你莫要动身,你要做什么,告诉我便是了。”
“我要去找江离。”我将腿伸下床。
“教主!”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教主,流云公子来了……”有谁在门外喊道。
我顾不得穿鞋,赤着脚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