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外的不是他,我险些忘了,历代流云阁阁主都被成为流云公子。

“鸣贤,江离他?”我问得很小心。

鸣贤没有回我,而是递给我一个荷包,我认得,那是江离的荷包,与我是一对。我颤抖地伸手接过来。

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我几欲失语。

“这是公子的。”

双腿一软,脚下不稳,若不是鸣贤扶住我,我只怕就跌倒在地了。这几日我虽颓废,但心里始终有一撮微弱的叙苗,如今,这微弱的火光已经熄灭,留在心底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绝望。

我稳了稳翻腾的情绪,将荷包紧紧攥在手中,“鸣贤,他的墓在哪里?”

鸣贤垂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公子没有墓,历代流云阁阁主都没有墓,人已离世,便化为虚无,又何需囿于方寸之地。”

连墓都没有吗?

“傅姑娘,这个也请傅姑娘好生留着。”我看见躺在鸣贤手中的那颗晶莹剔透的石头。

“公子称它为‘两生石’,这本是公子送给傅姑娘的,傅姑娘归来之时,傅庄主又将它给了公子。”

这是我带来的两生石?这原是江离送给我的吗?我将它放在手心。

“于他人来说,要历经三世情缘,于你来说,万世不抵两世,两世足矣。”

两生两世,两生石。

“鸣贤,你可否再为我吹奏幻曲四首?”

“倘若傅姑娘想听,那我便为你吹奏《花》与《月》吧……”

“鸣贤,求你,我都想听。”

悠扬的笛声响起,记忆的洪流奔腾而来。

我第一次穿越,是在十年前,那年我十六岁,是不谙世事的年纪?还是年少轻狂的年纪?

第一次穿越,捡到我的人,是我的师父,叶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庆幸,上天垂怜,让我遇到我的师父,初初穿越的恐惧,不适,排斥,反感,绝望,都因他的温柔相待而渐渐消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你喜欢我,跟我说就行,我想过了,在这里我人生地不熟,没有一个亲人,嫁给你也不错,但是,如果你娶了我,就不能娶那位紫衣姑娘了。”

初来乍到的我,满脑子想的便是如何寻一个靠山,而恬不知耻的对着我师父说出这样的话。

他听了先是一怔,随即轻拍了我的额头,笑道:“越发口无遮拦了。”

我抚了抚额,叹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根本没打算娶我,不过也没关系,以后我就像孝敬父母般,孝敬你。”

“我有这么老?”

“确实没这么老,不过,你救了我的命,对我有再造之恩,又供我吃穿,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理应孝顺你。”

“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我愿意。”

十六岁那年,我师父收我为他的第四个入室弟子。

那时的望岳教与其他六大门派齐名,教中弟子众多,我虽不晓得江湖的种种,但每每立于望潮亭都觉得分外气派。

但刚开始,我师父并未传授我任何功夫,他每日嘱我学字,我看着那些繁体字十分郁闷。

“芊芊,你想学功夫?”有一日,他终于开口问我。

我很欢喜的点点头,就听他接着说道:“我看你还不太认字,便想让你多学些字,一个姑娘家打打杀杀总归不好,日后有我护着你,倘若我走了,自有你师兄护着你。”

“那他们总不会护我一辈子吧?”我连忙反驳。

“是,他们不能护你一辈子,但师父也要替你找一个能护你一辈子的人。”

“师父……”我摇着他的手臂,故作撒娇状。

他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说道:“倘若你真想学,我便教你一门功夫,只是这门功夫是保命的功夫,不是杀人的功夫。”

所谓保命的功夫,即有效的避开对手的出招,若是一个人想致你于死地,必攻你的要害,而我师父教我的功夫,便是躲避,不论对手以何种方式,从何种角度袭击而来,都要迅而准的避开,这谓之为保命。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学了功夫,但我并非勤学刻苦之人,在练功的时候总想着投机取巧,能偷懒便偷懒,致使到头来,便是一学无成。

我师父很喜欢弹琴,并弹得一手好琴,我经常在望潮亭听他抚琴,潮声伴着琴声,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有时一听便是一日。

各位师兄也因着我是女子而对我格外照顾。

那时的我在望岳教过得很开心。

我师父很少与我讲江湖中的事,也极少让我外出,我也很少过问这些事,只因我觉得日后,倘若我不回去,我便会一直在沉浮岛呆下去。

但我终归有些许玩性,唯一一次的外出,我便遇见了江离。

遇见江离时,我刚来闵国半年,那是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

师父派大师兄到铸剑山庄拿兵器,我很想出去走走,便死乞白赖的求着师父让我和景云大师兄一同前去。

我与景云师兄行到无想山,正是正午时分,景云师兄嘱我呆在山下,他去城中找些吃的,我百无聊赖,便去溪边练剑。

却不想,我见到了江离。

那时的初遇,真算不得美好的遇见,我看见他满身是血,却唯独面容苍白,干净。

他的双眼紧闭,我以为他活不了了,看见他慢慢睁开眼,我很欢喜。

那时的我的确是因着他的那张脸而对他产生了好感,以至于自不量力的想救他。

幸而还有景云师兄。

江离伤的很重,我将他带到悠然小屋,不忍心留他一人。

景云师兄因不放心我的伤,也留了两日,才独自去了铸剑山庄,我的伤本不重,他那一剑刺得很浅。

而江离却不同,他伤得极重,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我没见他醒来,他醒来时,我正在睡觉。

我并非一个很会照顾人的人,所以初初照顾人感觉特别累,那时的我包扎技术也不好,但因他睡着,并未催促我,我极有耐心。

二师兄跟我说过,他昏迷时,不吃饭不要紧,但定要让他喝药,其实我很好奇,他虽昏迷,但每日喂他药,他都很乖顺地咽下,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悠然小屋的床很大,他昏迷的日子,我便与他同睡一张床,我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无其他妙法。

而他醒来的时候,我便睡在他的身侧,我不知他何时醒的,我睁眼时,便看见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看了我许久许久,也不同我说什么话,然后微微一笑。

而我却因着他的一笑,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但是他伸手拉住了我。

我略显窘迫地笑道:“你醒啦?”然后,灰溜溜地爬下床。

他还是不出声,多少有些尴尬,我只好说道:“该吃药了,我去熬药。”

他整整两日都未开口,我还以为他是哑的,却原来他伤的太重,没有气力说话而已。

但是他却在我即将滚下床时拉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