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北京、上海风靡一时的出国热相比，封闭、保守的东城，考研仍是一种主流。东城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一千八百人，其中报考研究生的就有八百人，是历届报名人数之最。此时的中国高等教育仍然定位在精英式人才的培养目标。考研变成一种象征，优秀的象征；它是一种追逐，对梦想的追逐。
元旦过后的第一个周六，早上八点，校路上熙熙攘攘的考生奔赴考场。因为前一天已经做了勘查，今天的等待则显得更为从容。
校路两边，树根旁、墙根下，一堆堆还未来得及消融的残雪和着泥土裸露在寒风中。徘徊在考场外的人们也不嫌弃脚下的肮脏，就站在雪堆儿上踩来踏去。因为天气寒冷，大家缩头缩脑，捂着耳朵、哈着白气。有相识的，三五一堆儿聊着开心的事情，不时间爆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也有表情凝重的，侧身躲在一角，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脚下写来划去，似乎还在用功……
小鱼和莉香也在其中，她们躲在背风的地方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话着。
预备铃声响过，大家拿着准考证被监考老师反复比对后，排着队依次进入教室。报考外省的都被安排到了教学大楼的五、六层。此刻，小鱼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焦虑。冲到现在，她反而不太在意考试的结果，一心想着尽快结束这该死的战斗。大半年的时间，它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昨晚，猴子还在电话里开玩笑，“紧张不？能睡得着吗？要不给你弄几片安眠药！”
“笑话！不就是一次考试吗！哈哈哈！”小鱼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猴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总能在别人心情低落的时候挑起愉快的话题。
在小鱼备考期间，他这个朋友相当称职，给小鱼当开心果，当司机。有时复习的心烦，总能逮到猴子发牢骚，因为他那儿有无穷无尽的笑话，可以帮助消解难缠的愁绪。前几天去上辅导班总遇大雪，等车很难，也是猴子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去接回。
一次回来的路上，雪太厚，他们只好推车缓行。那天，猴子出奇的安静。小鱼一问才知道他和女朋友分手了。
“为什么啊？”小鱼关切地问。
“要毕业了，选择不同，只能说再见！”猴子很无奈，“我们谈了两年……可现实……”
别看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和谁都能聊几句，内心却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既有工科男生的粗放，也有文科男生的小资。当然，骨子里还有点东北男生的“大男子主义”
对于他俩的交往，205宿舍女生颇有疑惑。
“我就是不明白，像猴子这样上窜下跳的人，你怎么能和他搞到一块儿去了？”
“有人传闻你有男朋友了，设计系的，你老乡，不会就是猴子吧！”
“小鱼，老实交代，猴子是不是在追求你？”
对这些疑问，小鱼向来一笑了之，不置可否。他们因曹晓相识，慢慢才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又因为最初交往时，猴子有女朋友，小鱼也开诚布公有暗恋的对象，因为没有暧昧，关系才越走越近。
除却老乡、朋友，还因为猴子积极、乐观、热情、有求必应，以至于小鱼几乎忘记了飞鸟带给她的情感阴影。特别是在考研后期，孤独、失落、沮丧、彷徨，所有的负面情绪翻滚而来时，她几近崩溃，若不是猴子的鼎力相助，也不会有现在考场里泰然自若的她。
此刻比她还淡定的是莉香，她在小鱼座位的斜上角，坐定了还不忘回过头来朝小鱼比个“V”字。无论是考研还是找工作，莉香似乎都没有真正上过心。简历是生子做的，招聘信息是安宁找的，考研报名表是小鱼帮忙填的。
“我去看看，凑个热闹！”这是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个热闹凑到了考研的战场上。
陪着她一块儿洒脱和随意的是生子，每晚一通电话粥，甜甜腻腻的！
有几天，小鱼自习回来趴在被窝里背单词，被他们的亲密电话搅得心烦意乱，躲在帘子后面发脾气，“有完没完，别人还在看书呢！”
莉香的每日一煲这才中止。
“你们俩，在谈恋爱吗？”有一天，小鱼忍不住逼问她。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还是单纯的依赖！”莉香认真地答道。
“你是在找感情的寄托！”小鱼颇有深意地说，“或许我们不需要爱情，但是需要感情的出口。”
她自己也急需一个出口，因为考研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二十天变成十五天，又从十五天改成了十天，就在大家全力冲刺的时候，小鱼的复习却遇到瓶颈。尤其是英语，一连几天真题演练总是不及格，两三篇阅读理解连着得零分。
她急得冒虚汗，胸闷、气短，在阶梯教室的走廊里踱来踱去，回到宿舍，又一头扎到床上。然后是失眠，瞪大双眼盯着楼板，那颜色泛黄、墙皮脱落的方寸之间，狭窄的让人抑郁。
就在无路可走时，小鱼忽然想起那天和大兵的闲聊。
几周前，最后一次课总复习，大家从考试扯到考研，大兵笑着问小鱼，“你复习的怎么样？”
“不知道，没感觉，”小鱼无奈的地晃晃头，“脑子里好像被塞满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你，真的不准备找工作了？”大兵认真起来，“也许，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呢！”
“什么意思？更好的选择？我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小鱼也认真地反问道。
“我听说系里要留一名辅导员，条件是成绩好的学生干部、学生党员，”大兵低声说，“我看你挺合适，要不，你去魏老师那儿问问！”
留校？小鱼从来没想过。
“这个可以想！”莉香听后，来了兴致。
“可是，先不说辅导员的工资低、待遇差，”小鱼说，“重要的是我压根不想留在东城！”
“但是，这也许可以成为你的另一个出口！”莉香说。
正巧，系领导找小鱼了解大徐的入党情况，顺带着询问她毕业的打算，小鱼就把自己留校的想法汇报给了周书记，很快有了回音。周五一大早，她就接到了魏老师的电话。
“周书记找你！”魏老师的声音平淡如常。
小鱼却忐忑一路。
冬至过后，已入数九，寒气逼人。此时，天还未亮，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都还沉浸在酣梦中。冷冷清清的校园里，四处都是冬的冷酷与萧瑟。昏暗的路灯下，被寒风卷起的落叶七零八落。
图书馆前的广场上，一群老人正在打太极拳。空灵的音乐划过黑暗，潺潺的流水声轻盈、悠扬，他们的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般柔和、圆润，动中有静、刚柔并济。这种宁静、恬淡的感觉和此刻小鱼焦急、紧张的心情形成强烈反差，脚下匆忙的脚步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人生也是一场太极，阴阳相辨、矛盾相生。生命中，福祸相依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好与坏并没有绝对的界限。一件好事，转换了时间、空间，就变成了坏事；一件坏事，变化了人物、地点，竟化成了好事。所以，要用一颗宽容、豁达的心对待生命中的一切。眼前这些走过人生半百、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看尽了人世间的是与非，尝遍了人生中的苦与乐，剩下的就是处变不惊的安详与宁静，略带满足的微笑，饱含着对生活的热情与包容。
小鱼安静下来，拿定主意，从容地向系办走去。
事情的确没有想象中的简单。系里留校的名额只有一个，她的成绩略逊于中文班的候选人，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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