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王军打扫战场、登记俘虏、拆毁寨墙地堡、掩埋双方尸首,着实忙碌了一段日子。
达达威临时指定“虎耳”为大酋长,统辖山区十余个部落数万民众。又留下一个军团的部队驻扎在附近,以维护当地治安。
至于设立官府、委派官员的事,要由朝廷有关部门去办,就不是他权限范围所及的了。
然后,王军押着数千俘虏及他们的家眷,满载着缴获的大量财物返回京城。浩浩荡荡的队伍漫延数十公里,白天行军时,无数脚步带起遮天的尘土,入夜休息时,则燃烧着漫山遍野的篝火。
不日到了京城。
国王率领百官及民众在城外举行了隆重的凯旋仪式。
参战将士们均得到不菲的奖赏。
所有在平叛中殉国的军人家庭都收到一笔丰厚的抚慰金。
俘虏则交由多贡亲王押往战俘营。
达达威向国王交回兵团指挥权,回家与亲人团聚。
……。
回家后他看到,离开的这几年,家里在夫人的管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三个孩子都长高了、长壮了,更加活泼可爱。庄园和牧场收入也不错。
每天,他与孩子们尽情嬉戏,或在花园树荫下静心阅读前人的历史、军事着作,享受夫人亲手做的美餐。晚上,当孩子们都入睡后,他与夫人有说不完的脉脉之语,总是在后半夜才吹灭蜡烛入睡…。。
当夫人问到他的伤势时,他说:一直在服用御医雅布配制的疗伤药。伤口早已愈合,但总感到体内某些地方不舒服。据雅布说这是治疗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所以只好顺其自然。
期间,国王及亲王、臣僚们都先后前来看望。国王嘱咐他不要考虑工作和职责上的事,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解除长期征战的疲劳。
有国王的旨意,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家中呆了十天,没踏出私邸半步。
这天傍晚,他决定出去散散步。
他与夫人信步走在大街上。来往行人大都认识这位领兵平定叛乱、迫使叛军统帅白沙度自杀身亡的帝国功臣(民间已经开始口头流传他的英雄事迹,他被夸张地描绘成神一般的人物),纷纷驻足向他致敬。他也不失风度地频频点头回礼。
他俩渐渐走到神庙广场。
这时,他第一次看见了落成不久的太阳神庙。
他虽然因平叛而未在京城,但却知道:太阳神庙落成时举行了极其壮观的揭幕典礼,其规模仅次于几年前国王的登基典礼。邻近各国都派了庞大的观礼团,京城十万青年男女汇集于广场载歌载舞,整场狂欢持续了三天三夜,花费如流水一般。
他在领兵平叛中目睹了山区居民贫困艰难的生活,他们中不少人试图改变世代贫穷的命运铤而走险、参与了叛乱。他认为:帝国应该投入足够的财力扶助贫穷地区,若不改善他们的生活困境,动荡的可能始终存在,这是当务之急。因而,他对动用如此巨额的财物修建神庙颇有不同看法。但他深知这是个敏敢而危险的话题,只能藏在心中,还不至于傻到说给别人听。
此刻,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站在广场一侧,远远欣赏这巍峨的建筑。
神庙座落在广场正面,右边是章鱼神庙,左边是狮子神庙。原本这两座神庙已是京城中仅次于王宫高度的宏大建筑,但与太阳神庙并列在一起,顿时显得矮小破旧。
太阳神庙前耸立着一尊极其高大的雕像,它就是帝国的庇护神袛——太阳神。镀金的神像足有十多丈高,其面容酷似国王。它身披战甲,深邃的目光望向天际,左手持长剑指地,右手高举、手掌托着一轮球形的金色太阳。
远远望去,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金色的神像与它身后金色的神庙融合一体,反射出一团团炫目的金光。连两侧的章鱼、狮子神庙乃至整个广场都沐浴在黄金般的灿烂光华中。
这奇异瑰丽的场面深深地震撼了达达威的心灵(事实上,每位初次来此瞻仰的人莫不受到强烈视觉冲击)。他想起国王曾经说过的话——“在广场的正面建一座宏大的太阳神庙,规模要远远超过那两座神庙。这样,右边是章鱼神庙、代表着仁慈;左边是狮子神庙,代表着严厉;而我的太阳神庙居中,代表着光明正义…”。
在巨大金像面前,他感到自己——以及所有的民众——显得多么渺小,崇拜和服从之心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跪下,向伟大的太阳神伏首膜拜。
当他抬起头时,看见远处神像巨大的脚基旁,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一个矮小模糊的人影穿过宽阔广场、缓缓向这里走过来。
随着其身形渐渐清晰,他才辨认出,来人是许久未见的“鸟羽”。
与一年前分手时相比,“鸟羽”又黑瘦了不少。
“鸟羽”先向夫人致敬,然后警觉地看看周围,走近达达威。
达达威愉快地说:“‘鸟羽’大人,我以为您这两天会到敝宅来访,却一直未等到。没曾想在这里见到您。”
“鸟羽”却没有笑意,阴沉着脸说:“不是我不想去看您,而是不能去!您可能还不知道:国王有旨,不许我离开太阳神庙随意外出。——顺便说一声:国王已任命我兼任神庙代理祭司,一直代理到有更合适——或者说更倒霉——的人接替为止。”
达达威奇怪道:“为什么是您?依我看,当祭司不是您的专长。”
“这是国王特地保护我的措施之一。因为在修建神庙期间,我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隐秘,某些人怕我泄露出去,处心积虑想置我于死地。我已经侥幸躲过了数次有针对性的谋杀,目前只有置身于神庙才是安全的,还没有人敢在太阳神庙行凶。”
达达威脸色严峻起来:“您所谓的‘某些人’——我是指那些想谋害您的人——是谁?”
“别问!为您、同时也是为我的安全着想,您还是不知道为好。对那些人,连国王都有所顾忌。记住:如果日后听说我突然暴毙——或许被宣布为自杀,您不要相信。对此下场我已有所准备,假如我真的一命呜呼,会有人把我收集的一些资料偷偷交给您保存,将来也许能用得上的。——好啦,咱们谈的时间够长了,我必须回去了。刚才说的一切,请守口如瓶。”
说完,“鸟羽”像来时那样,悄悄然离去,返回神庙。
…太阳已落下地平线。
神庙及神像由于没有了外来光源的照射,顿时失去它夺目的光辉,陷入一片灰暗中,显得不怎么神圣了。
达达威失掉了散步的兴致,与夫人默默无语地返家。对路边向他致敬的行人,也鼓不起精神答礼。
进入自家花园后,夫人方开口道:“在公开诚您万不可这样垂头丧气。京城各派耳目众多,您挂在脸上的神情等于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您知道了某些令他们感到不安的东西。”
达达威道:“听了‘鸟羽’一番话,实在令人沮丧。我带兵在外,出生入死抵御强敌,为的什么?就是希望帝国兴旺、民众安康,没想到朝中竟是这个样子。唉…,叫我如何对得起为国捐躯的将士们?”
夫人叹道:“夫君呀夫君,这些年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难道您还没看透世事、成熟起来!刚才只不过听‘鸟羽’说了这么点事就坐立不安,假如我告诉了您在宴会上接到匿名警告的事、还有您遣送回来的那些投诚奴隶的悲惨境遇,我真怀疑您精神上能否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