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厄运。

身体好像沉入了深海,周围一片混沌。往昔的记忆如梦境般纷至沓来,一幕幕飞快地闪过眼前。

人生一世,三年只是一段短暂的的时光,可刚刚过去的三年,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先是皇上驾崩,新皇御极,后来不知为何辽东边关就失守了,关外的戎狄铁骑大举侵入北直隶,把她与婶婶两人相依为命的村庄洗劫一空。她们躲在地窖里,靠着贮存的一点点余粮活了十几日,才算撑到戎狄退兵。

随后,附近因外虏洗劫断了生路的大量百姓沦为盗寇,集结起来四处作乱,她带着婶婶东躲西藏了大半年,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被这伙流寇抓了来,以致今日命丧于此。

含混之间,三年来的见闻在眼前飞快倒流,竟然没有随着生命的流逝模糊下去,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身体的寒冷与痛苦都消失了,混沌的感官又敏锐起来。

杨蓁惊讶地发觉,自己仿若又回到了三年之前那个平静悠闲的春夏之交,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自己置身于婶婶家的茅舍东屋,虽简陋,却舒适宁谧。

难道这竟是死前的一场梦?

……

“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胎,别再受这种苦。”

徐显炀对她说了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讽刺。在这样的世道,什么样才能算是个好胎呢?他自己倒是曾经显赫一时,现如今还不是落得孤家寡人、朝不保夕的地步?

他发出长长一声叹息,目光又落在面前的女子脸上。与这个苦命女孩比起来,或许他是没资格自怜自伤的罢。

别说他们这些人难以寿终正寝,连整个的大燕朝都是内忧外患,眼看就要完了。

他花了半天工夫,才拿佩刀在路边的冻土上掘了个坑,将女孩的尸身放进去掩埋。

静静伫立于雪原中,瑟瑟寒风钻进衣裳,徐显炀也无知无觉。想起短短一两年间相继辞世的亲人朋友,更是觉得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了无生趣。

时近黄昏,京城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随便一听,徐显炀便可从那马蹄铁踏地的响声分辨出,对方是锦衣卫的缇骑。

身为上一任指挥使,他对这个衙门再熟悉不过。

那是来缉捕他的追兵,周围方圆数里都是无遮无拦的雪原,无处可以藏身,徐显炀也完全没想去藏,他已经藏够了。

自从成了被通缉的钦犯,京城内外东躲西藏地逃亡了一个多月,临到此刻见到了追兵,他反而出奇地心静下来。

他天生不是那种受得了卧薪尝胆再图后计的人,比起躲躲藏藏地活下去,他宁可与对方拼死一搏,捎带上几个敌人的性命,去阴间与亲友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