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流言传得颇快,靳国舅府中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件事情就已经被传得有鼻子有眼了,民间甚至还有茶楼编撰了话剧本子任说书人传唱,虽则名字有了改变,知情人还是瞬间明了这起桃色事件就是近日发生的梅国公府小姐坠湖一事。身负亲事的新科探花郎与当朝炙手可热的国舅府小姐偷情,末了还指使人将正主推下湖中,真是太符合圣贤对于最毒美人心的诠释了。京城显贵早已从自家下人处听到了此事始末,知道敏柔公主亦牵扯其中,想起她一贯猎艳的行事作风,不由会心一笑,说不得这靳家小姐是做了挡箭牌,公主恼怒梅家小姐方才踢人下水。看来武安侯府和梅国公府的婚事不会那么平顺了,之前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观望的众人此刻更是兴奋异常,想要看这场大戏能发展成什么模样。
不过一天,梅国公夫人果然让下人将武安侯府聘礼全数退回,并亲自修书一封道是新科探花郎行事不端不堪为良配,府中小姐哪怕是终生不嫁也不会嫁入武安侯府。此事被人津津乐道,梅夫人果然如当年一般巾帼不让须眉,退亲之事也做得干净利落。
常贺为流言所累,在朝中本就地位尴尬,梅国公府将书信呈上之时,他只觉一辈子的老脸丢尽,无法对一众下仆低声下气,只得吩咐韦氏备了厚礼登门,没想到却被梅夫人婉拒在外,她回家朝常贺抱怨:“果然是舞刀弄剑之家出来的粗鄙之人,竟然连偏门也不开,诚心是要解除婚事是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家小妾生的女儿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常贺闻言斥道:“你闭嘴吧!若非梅家只这一位嫡养的庶出小姐,梅夫人又对京城许多显贵人家的纨绔看不上,他常敬能高攀上这门亲事?梅国公行事素来低调,此次没有把事情闹到金銮殿上,号了他的功名就已是万幸了。我明日会亲自登门,不管这门亲事还能不能成,总不能把人得罪狠了。”
韦氏见常贺动怒,嗫喏说道:“那国舅府怎么办,那也是不能得罪的。”常贺捏捏眉心道:“你去唤那个畜生过来!”
常敬自那日回府受训后便被常贺关在柴房,陆山亲自看守,每日只送一碗白饭一壶清水。被关了两天,双脚瘫软无力,闻得常贺派人来唤,强自支撑着来到正堂。甫一跪下,一个茶杯便摔在他的身边。常贺怒斥:“你个孽障,好端端与那国舅府小姐纠缠什么,现下国公府派人来退亲,你成了大邺王朝几百年第一个被女方退亲的人,可觉得光彩?”
“国公府退亲?”常敬脸色惨白:“怎的他们不怕影响梅小姐闺誉?”
“难不成坐看自己的未婚夫与别人纠缠不清才不会影响闺誉?”常贺又要动怒,韦氏忙劝道:“那日回家敬儿就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他也是受了陷害才与那靳家小姐,同处一室。侯爷还是先想法子把事情摆平再说吧。”
“还不是他行事无度!那敏柔公主何许人,也敢轻易赴约。”常贺问道:“你倒是老实说说,什么人会趁公主相约设计陷害你和靳小姐。”
常敬此刻再回想那日情形,最大的疑点是公主此举动机。但当时在房间看到自己时脸上的惊诧也不似作伪,难道真的有人存心戏耍包括敏柔公主在内的这么多人?摇摇头 否定这个想法,常敬底气不足地说道:“莫不是靳小姐得罪过敏柔公主,公主玩心大起,设局戏弄我们。”
“混帐!”常贺闻言大骂:“公主娇纵任性,但不是没脑子,二皇子声望渐涨,岂会让国舅府蒙羞沦为笑柄。再说此事还牵扯梅国公府,圣上对梅国公颇为信重,谁会没脑子得罪他只为了一时好玩。”常敬被呵斥,焉头耷脑地跪着不吭声,常贺敛目思索再三道:“明日你随我去梅国公府请罪吧。倘若他们执意退婚,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韦氏闻言大惊,立马就要嚎啕出声,常贺瞪了她一眼唤陆山进屋,吩咐送常敬回柴房好生看守。翌日一早,赶至梅国公府时只见下人带了太医院首匆匆进去,父子二人候在府外等了半晌,梅国公亲自送江院首出门,面上悲戚仿若苍老十岁。见到二人,江院首摇头告辞,梅国公面无表情看着常敬。常贺忙喝他跪下,揖首道:“梅大人,常贺携孽子来向您请罪了!”
梅国公抬手制止道:“常侯爷不必如此,两府之间已无任何情谊可言,你速速带你家攀上了高枝的探花郎回去吧。”说罢转身吩咐门子关上大门。常贺看着梅国公背影,仰天长叹一声,看也不看常敬,坐上马车吩咐追江院首而去。
太医院大门口,江院首方才下轿,常贺已然等在门口,上前抱拳道:“常侯爷来是为了梅小姐的事吧?”
常贺点点头道:“家门不幸,孽子犯下滔天大罪,常某只想打探一下梅小姐病情如何了?”
“梅小姐呛水后引发心悸,正如京中传言所说,病势颇为凶险。还好上天眷顾,今日已经醒来。只是心结难解,立誓绝不嫁入侯府,哪怕是要常伴青灯。依老夫看,常侯爷大可不必再关注此事了。”江院首与梅国公私交甚笃,此一番话常贺听得出是受人所托转告而来。常贺无地自容,抱拳道叨扰了,复又登上马车回府。回家却见府中下人焦急等在门口,车未停定已经奔上前来禀报道是宫中传旨让他立即进宫。
“夫人和二公子已经进宫了,小的派人去寻您还没回来。这是夫人收拾的干净衣服,怕您回府更衣耽误时辰,特地让小的候在门口转交给您。”
“嗯。”常贺点头,陆山伸手接过包袱,驾马车朝皇城驶去。
内书房里,帝后身着常服端坐上首。靳国公夫妇并世子靳玉琨怒目而立,韦氏与常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常贺得诏进门,大礼参拜后直直跪在地上不发一言。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皇帝放下手中古籍,唤常贺起身道:“武安侯年事已高,起身回话吧。”
常贺磕头道:“微臣谢皇上隆恩,但教子不力,无颜利于天地之间。”
“呵呵,”皇帝轻笑出声:“朕观探花郎文采过人,常侯教得很好,难怪引得少艾倾心。既然玉华与探花郎有情,朕就为二人赐婚,好成全这对才子佳人。”
一番话出人意料,靳皇后首先出声道:“皇上······”皇帝瞥她一眼:“昨夜梅国公夤夜求见恳请朕允他告老归田,道是独女深受打击无法再在京城安居,想要回洛州老家安养。朕不忍见白须老臣恸哭苦求,便准了他。武安侯府与梅国公府亲事解除,玉华嫁入常家也就顺理成当了,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皇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靳皇后却知他已然动怒。此事具体情形皆已理清,看起来就是敏柔邀了众人参加诗会,常敬才与靳玉华有了肌肤之亲。毕竟事情与敏柔有关,涉及皇室名声,靳皇后嗫喏说道:“可是这样不是坐实了玉华与常敬有染的传言,她的名声······”
严氏也泣道:“皇上,您是看着玉儿长大的,她温婉端庄冰清玉洁,断不会作出那样的事啊。”
皇帝温和道:“朕当然知道玉华是什么样的品性,相信她与探花郎也是情不自禁,所以这门亲事才是势在必行。”抬手啪啪两声,一个灰衣侍卫走进殿内,跪道:“参见皇上。”观其作风乃为皇帝近卫,常贺心中一跳,只听皇帝问道:“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那侍卫禀报道:“锦衣卫夤夜出动,京城已经无人再议论武安侯府之事。”
“嗯,退下吧。”皇帝看向靳国舅:“天下愚民皆喜欢非议达官显贵的内宅事务,此事原本只是少年男女心生爱慕,被人传得面目全非,确也是你们两府没有重视之故。梅国公执意退亲,朕已经允了。赐婚的旨意与赏赐随后就送到你们两府,既已成了亲家,国舅也不必再追着严惩常敬,握手言和回去好生准备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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