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
梅根的话再度响起:
“甚至……魔法的悲哀,是我们必经之路上的试炼,是我们沉溺既自身的罪过里久而不自知时,自然而生的苦果。”
“它是诸神对我们背弃信仰真谛,曲解神灵意旨,无视自身的荣耀,落入幼子之道的陷阱时,所降下的愤怒与责罚。”
“这就是它对我们,也许是对世界的意义。”
说到这里,梅根不由感叹:
“信仰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每个人都会遭遇挫折,每个时代都曾陷入晦暗,但我们相信,每一次挫折都只是神的考验,为了加固我们的信仰和忠诚,是它们借助长幼之争,向我们展现人类应走的道路。”
“对神的信徒们而言,信仰常危,质疑常存,长幼之争常在。”
她望着窗外落日的位置,感激地道:
“但只要长子之火一日不熄……”
“幼子之祸,便终有尽头。”
房间里重回沉默。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将近,
“梅根祭祀,不得不说。”
泰尔斯突然开口,带着一半的真诚和一半的刻意:
“您今天所谈及的,确实发人深省,回味悠长。”
梅根笑了,对着泰尔斯礼貌地俯身行礼:
“若能启发您一星半点,则是我的幸运,更是女神的恩赐。”
泰尔斯一脸感激地点点头:
“所以,若我日后心有疑惑,可方便去落日神殿,当面向您请教?”
啪啦!
房间里的人全吓了一跳。
是妮娅。
只见她不知何时打碎了茶杯,正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捡拾,面纱后的耳根红到了极致。
在场的人都有不一般的涵养,三人只瞥一眼,便转过视线,视若无睹。
“不胜荣幸,殿下,落日女神接纳每一个想要接近她的信徒。”
梅根看上去心情大好:
“欢迎您随时来拜访我,甚至不需要提前邀约,我会让妮娅去迎接的。”
“啊!”
三人再度转过视线。
是妮娅在地毯上收拾碎片的时候扎破了手指,只见她捂着伤口,抬起头来委屈地看着梅根,泪眼汪汪。
梅根不悦地盯了小修女一眼,后者连忙紧张地站起身来。
“那么……”
年长的祭祀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恢复了和蔼的状态:
“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泰尔斯同样站起身来,笑容如故:
“这么快?”
太好了。
梅根笑笑,指了指天色:
“落日已过,冥夜将临。”
她的语气有些深邃:
“然而星空璀璨,预示万千。”
“不可思量。”
泰尔斯眨眨眼:
“这是预言吗?”
带马屁的那种?
“除了神的先知与使者,无人能作预言,”梅根轻轻一笑:
“但即便是预言,也仅仅只是预言。”
泰尔斯没听懂这神神叨叨的逻辑,干脆继续微笑。
“何况,姬妮女士叮嘱过我,要给你留多些时间休息。”
这倒是让泰尔斯微微一动:
“您认识姬妮女士?”
“我认识很多人,”梅根感慨道:“也见过很多事。”
“然而神所认识的,所见过的,只会更多。”
“然而它们只是默默不语,保佑生灵。”
泰尔斯只能再次礼貌一笑。
神会……保佑生灵?
少年捏了捏左掌心里的那道疤痕。
那道因为使用魔能而多次割开、难以消除的疤痕。
好吧。
如果真的有神。
泰尔斯不无讽刺地想。
那它肯定不认识我。
目送着梅根和妮娅远去后,基尔伯特慢慢地踱步上来。
他看着地上的碎茶杯,缓缓叹息。
“看来,尊敬的梅根祭祀,今天还真是大获丰收呢。”
基尔伯特用词礼貌,语气得体。
就是听着有些……
酸溜溜的?
泰尔斯微微一笑:
“你猜,如果我早点说要常去神殿拜访她们,那她会提前下课吗?”
泰尔斯挑挑眉毛。
“这么说……”
基尔伯特耐人寻味地看着泰尔斯:“她的那些课,您听懂了吗?”
泰尔斯耸耸肩,举起右手,搓了搓拇指和食指中间的缝隙:
“一点点。”
基尔伯特眼前一亮。
“那就好。”
基尔伯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语气里的酸劲儿总算是少了一些。
外交大臣斜眼瞥向门外:
“恕我失陪,殿下。”
他死死瞪着那边,看也不看泰尔斯:
“我还得赶上去,跟梅根祭祀来一场不那么愉快的谈话。”
基尔伯特神色不善地追着客人离去了。
泰尔斯却笑了。
他重新坐下来,思索着今天这堂课的收获。
“额,殿下?”
“你对那个小修女做什么了吗?”
泰尔斯抬起视线,发觉是多伊尔,而非日常的仆人们进来,帮他点亮入夜后的不灭灯。
(眯眼抱臂的守望人马略斯在事后训话:“所以你说,因为仆人没来,你才被迫进去帮殿下点灯……而仆人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你派他们去点灯了——,你不觉得,你的解释有哪里不对吗?”)
多伊尔不解地道:
“就是我注意到……她走的时候不断地在回头看您,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泰尔斯皱起眉头:
“我没做什么啊?”
多伊尔点亮一盏灯,若有所思,表情渐变:
“那好吧。”
“但那个吓人的老女士……”
泰尔斯再次抬起头。
随着灯光亮起,只见多伊尔喃喃道:
“我离得近……忍不住听了一耳朵,你知道,长子和幼子相互依存什么的……她讲得还挺有道理的,不是么?”
泰尔斯舒展了一下手臂,翘起嘴角:
“有道理?”
眼见提起了公爵的兴趣,多伊尔连忙回过头来搭话:
“是啊……她对那个劳什子魔法的态度挺宽容的说,不敌视也不歧视,很温和,比我家当初请来的老修士讲得好多了,他就只会唠叨‘古代法师们都是恶魔的信徒,召唤了灾祸毁灭世界’诸如此类的……”
泰尔斯略一思索,随即轻嗤一声:
“除了语气之外,我看不出她的立场有哪一点温和了。”
多伊尔一怔:
“啊?”
“可她没有全盘否定魔法啊,还反思了教会自身的错误,说魔法和法师是促使他们进步的动力……”
,泰尔斯表情数变。
几秒后,等多伊尔的话音慢慢弱下去之后,泰尔斯才重新开口。
“果然,基尔伯特是对的。”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文法课,是真的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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